“嬷嬷,新娘子怎么一个人拜堂呀?新郎去哪——”一个稚嫩的声音将将在锐王府正殿中响起,就戛然而止。
新娘子江心棠敏锐地听到了。
她的目光穿过薄如轻纱的红盖头,看见一个微胖的嬷嬷,伸手捂住怀中小孩子的嘴巴,慌里慌张地退出人群。
正殿依旧热闹着,仿佛其他人没有听到刚刚的声音。
不过——
江心棠却因此心头思绪波动。
她是宣平侯府正儿八经的嫡三姑娘,但她的母亲是宣平侯府的继室,小门小户又是庶女出身,一心想要搏个好续弦、好继母、好主母的名声,便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原配夫人的一双儿女身上。
关心他们的冷热饥渴。
操心他们的读书识字。
担心他们的未来成就。
……
日复一日。
年复一年。
母亲终于满意地看着原配夫人的儿子娶到门当户对的好媳妇,就等着原配夫人的女儿江静芸风风光光嫁出去,让人夸奖、羡慕和钦佩她是好续弦、好继母、好主母。
哪知道!
江静芸引以为傲并且四处炫耀的未婚夫——皇上和皇后的幼子——文武双全、俊逸不凡的锐王爷谢景熙在沙场上受了重伤,双腿残疾,可能……失去做男人的能力。
江静芸去锐王府探望一次,回来就哭着喊着不嫁了。
不嫁了?
皇家的婚事岂是儿戏?
偏偏母亲和父亲爱极了江静芸,真心舍不得毁掉江静芸的一生的幸福。
二人一合计,想出“替嫁”一事。
恰好他们的三女儿生辰八字和谢景熙的最是契合。
他们立马奏明皇上,说二女儿突发疾病,恐怕和锐王爷的婚事无法进行,但他们三女儿八字是顶好顶好的,极其适合给锐王爷冲喜。
冲一冲喜,锐王爷兴许就好了。
左右都是宣平侯府的姑娘,皇上和皇后一致同意。
她宣平侯府三姑娘江心棠就这么来到锐王府。
她以为锐王爷谢景熙可能会坐着轮椅来拜堂。
结果她错了。
谢景熙压根儿没有出现,他的亲哥哥太子带着太子妃代表皇上和皇后娘娘受礼。
很别致的拜堂。
小孩子头一次见,所以不解地说了出来……江心棠自嘲地笑了笑,继续一个人行拜堂礼。
礼成。
她在锐王府汪嬷嬷和宣平侯府李嬷嬷二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大殿,走过长长的廊道,七转八拐地来到谢景熙居住的勤行院门前。
前院的喧嚣瞬间消弭大半。
“王妃,勤行院到了,小心门槛。”汪嬷嬷出声提醒。
江心棠轻轻应一声,缓缓抬脚,跨进勤行院,踩着青石板,直直地走进正房。
一阵噼里啪啦的杂乱声响在这时候传来。
“汪嬷嬷,这是什么声音?”李嬷嬷诧异地问。
汪嬷嬷微微一惊,想回答,又不知道如何回答。
江心棠停下步子,下意识地向西微微侧首。
一个茶碗忽然从卧房里飞出来,“砰”一声落在她的脚下。
当即碎一地。
茶水立即溅湿了她大红色的绣花鞋。
“王妃,你怎么样?”汪嬷嬷连忙询问。
第2章 残疾夫君
茶水冒着热气,但隔着鞋袜,江心棠并没有觉得烫,她轻轻摇头:“无碍。”
“滚出去!”卧房里面突然传出一声怒斥。
李嬷嬷吓的一个哆嗦。
汪嬷嬷也是一愣。
两个穿着喜庆的小丫鬟耷拉着脑袋,捧着折叠整齐的大红色喜服,战战兢兢从卧房出来:“嬷嬷,王爷他……”
汪嬷嬷无奈:“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
两个小丫鬟如蒙大赦,快步离开。
江心棠知道谢景熙不喜这门婚事,没料到他竟然连喜服都不愿意多看一眼。
汪嬷嬷走到卧房门口停下,温声唤:“王爷。”
卧房里没有声音。
汪嬷嬷又道:“王爷,王妃来了。”
卧房里依旧没有声音。
汪嬷嬷继续道:“王爷,王妃要进新房——”
“都不许进来!”一个枕头跟着男人的怒声砸到门上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巨响。
汪嬷嬷惊的一个哆嗦。
李嬷嬷吓的踉跄两步,撞上身后的丫鬟。
丫鬟们个个脸色发白。
汪嬷嬷想开口继续同谢景熙说话,却又不知道说什么。
卧房前陷入诡异的安静。
“汪嬷嬷,李嬷嬷,你们下去吧。”江心棠先出声。
“三姑娘,不对,王妃,老奴……”李嬷嬷欲言又止。
“李嬷嬷,你的送嫁任务完成,下去休息休息,明日一早回侯府吧。”李嬷嬷一心向着宣平侯夫人阮氏和江静芸,江心棠无意和她演什么主仆情深。
李嬷嬷却是犹豫。
“李嬷嬷要在这里伺候王爷?”江心棠问。
没有见到锐王的面,但是目睹他砸了两次东西,脾气这样大,李嬷嬷哪里敢伺候。
江心棠接着道:“既然不敢,就回去吧。”
李嬷嬷心里有事儿:“老奴——”
江心棠一眼看穿,抢白:“李嬷嬷放心,既然我答应嫁进王府,必然会好好过日子,绝不会丢了宣平侯府的脸面。”
尽管整个京城都知道宣平侯府三姑娘替嫁一事,可是江心棠当着锐王府的下人面说了出来,实在有失体统。
果然是小门小户庶女生的,和二姑娘根本没法子比!
李嬷嬷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把阮氏都骂了。
汪嬷嬷却认为王妃这般真诚、坦荡,不但表明自己的立场,也直接破了宣平侯府老嬷嬷的掌控欲,是个聪明的做法,她转头看见李嬷嬷果然不说话了。
江心棠不再理会李嬷嬷,道:“汪嬷嬷,这里交给我吧。”
拜堂礼是王妃一个人完成的。
交杯酒必然是免了。
洞房花烛夜肯定是没有的。
汪嬷嬷虽然不放心王妃和王爷,但接下来确实是他们小夫妻独处的时候,她只得道:“王妃,王爷身子不适,心里难免烦躁,还请王妃担待些。”
“我明白,有什么事情,我会唤你们。”江心棠道。
汪嬷嬷福身:“是,那老奴告退。”
江心棠点头。
李嬷嬷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,便道:“老奴也下去了。”
确认所有人都已离开,江心棠抬手扯掉头上的红盖头,露出一张白皙明艳的脸庞,哪怕她气质稍冷,也完全压住大红色喜服、璀璨繁复凤冠的冲击。
迷人的不得了。
只是她自己浑然不觉,一双漂亮的杏眼打量面前宽敞明亮且相通的三间正房。
东间用来喝茶、闲聊和阅读的,摆了茶水、棋盘等物品,中间是用饭和接待客人的,西间是卧房——谢景熙现下待的地方。
目及范围内,简洁、典雅又让人舒适。
最终她的目光定在西间卧房。
踟躇好一会儿,她抬起步子,慢慢走到卧房门口。
迈进卧房的刹那,察觉到里面光线的昏暗,但依旧清楚看到地上东倒西歪的屏风、小几、凳子、盘子、茶壶、茶碗碎片等。
狼藉一片。
和卧室的讲究怡人,截然不同。
她皱了皱眉,目光缓缓上移。
宽大的拔步床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消瘦男人,他双手撑着床面,肤色苍白,眼神带着狠厉和憎恶,微微喘息,仿佛一只蛰伏的豹子,下一瞬间就要扑过来咬人。
谢景熙?
这就是谢景熙?
江心棠心下一紧,想逃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,动弹不得,旋即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处境,她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。
“谁许你进来的?”谢景熙声音冷冰冰的。
江心棠稳住心神:“王爷,我们已经成亲,应该——”
“本王没有和你成亲!”谢景熙打断她。
江心棠解释:“我朝习俗,婚姻大事,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、高堂见证即可。”
“放屁!”
是。
是放屁!
凭什么父母可以随意决定孩子的婚姻?
凭什么走个拜堂礼就是夫妻了?
可是江心棠并没有说出口,她沉默片刻,转身离开。
跑了?
这就吓跑了?
呵呵。
又是一个胆小鬼!
谢景熙嘴角勾起一抹得逞又鄙夷的嘲笑,下一瞬就看到身着凤冠霞帔的江心棠拿着一把扫帚,再次走进来。
他微微愣一下,问:“你干什么?”
“王爷,我扫地。”江心棠稍稍弯腰扫地。
“你——”
“不然,茶碗碎片会扎到人。”江心棠平静地补充一句。
她越是平静,越发显得卧房里面乱七八糟,谢景熙越是烦躁:“不许扫,出去!”
江心棠仿佛没有听见一般。
她径直扫开一条小道,缓缓走到梳妆镜前,把精美却沉重的凤冠摘下来,小心翼翼地放到梳妆台上,轻轻转动几下发酸发硬的脖子,重新拿起扫帚。
谢景熙带着怒火的声音响起:“听不懂人话吗?”
江心棠却扫了起来。
谢景熙顿时大怒:“你再扫一下,本王现在就弄死你!”
江心棠终于停下来,握紧手中的扫帚竿,抬起漂亮的杏眼,平静无波地望着他,终于出声:“王爷,你要怎么弄死我?”
砸死!
砸死她!
可是周围的被子、枕头、药碗、小几等等已经扔出去。
谢景熙周围空空如也。
江心棠就是看清楚这一点,才敢明目张胆地走进来的。
谢景熙心中的愤怒翻滚,死死盯着江心棠,满心满意地都是赶走她。
必须赶走!
立刻赶走!
他当即就起身,可他又忘记自己如今双腿已经废了。
一个没注意,“扑通”一下,整个人翻摔下床。
胳膊刚刚好扎到茶壶碎片上,顿时鲜血涌出来。
“王爷!”江心棠连忙丢下扫帚上前查看。
第3章 掐死你
谢景熙一把推开江心棠:“滚开!”
江心棠重心不稳,倒向一旁,她慌忙撑地。
哪知道右手十分倒霉地按到锋利的茶碗碎片上。
她疼的发出“嘶”一声。
谢景熙转眸,看见鲜血从她雪白的手心流出,不由一怔,怒道:“谁让你不听话的?”
江心棠没有接话,举着右手,缓缓起身,走到衣柜前。
在里面翻到一个药箱,取出纱布、药粉,不声不吭地拔出茶碗碎片,消毒、洒药、包上纱布,抱着药箱来到谢景熙跟前。
谢景熙没有再推她,问:“你要干什么?”
“给你包扎。”江心棠打开药箱。
“我不需要。”谢景熙立即收回胳膊。
江心棠动作一顿,看他依旧坐在地上:“我扶你到床上。”
谢景熙拒绝:“不用。”
江心棠又道:“那我叫下人来伺候你。”
谢景熙还是拒绝:“不必。”
江心棠向来没有勉强他人的癖好,索性把药箱合上,放回原处,继续打扫。
谢景熙流了血、泄了火,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暴躁,但心里依旧烦。
看着一身喜服、右手包着纱布的江心棠在卧房里忙来忙去,心里更加烦躁。
他忍不住开口讽刺:“既然江静芸不愿意嫁进锐王府,为什么不干脆退婚,偏偏让你替嫁?”
江心棠闻言思考一会儿,道:“他们认为我们更合适。”
谢景熙讽刺一笑。
江心棠当作没有听见。
谢景熙上上下下打量着她,又道:“你挺厉害。”
江心棠不解地问:“王爷是何意?”
谢景熙如今人不人、鬼不鬼的样子,吓跑不知道多少丫鬟、嬷嬷和贵女,却没吓到江心棠,他道:“你胆子很大。”
江心棠道:“胆子也没有很大,够用。”
谢景熙立马就接话:“既如此,你怎么不反抗?”
“反抗什么?”江心棠疑惑地问。
“反抗婚事。”谢景熙答。
江心棠反问:“王爷怎么不反抗?”
谢景熙理直气壮道:“本王现在不就是在反抗吗?”
江心棠抬眼望向他,好一会儿,出声问:“有用吗?”
谢景熙和江静芸的婚事,是他的父皇和江静芸的外祖父成国公定下的。
挺不错。
他就接受了。
没想到自己再次去战场,尚未完全胜利,就重伤残疾。
江静芸来看过一次,回去就生病了。
生的什么病?
无非就是接受不了他的残疾。
接受不了就接受不了吧。
那就退婚。
宣平侯府非但不退婚,还说江静芸同父异母的嫡妹江心棠的生辰八字好,能给他带来福气,父皇母后立马同意。
他都残疾了,能有什么福气?
他不要!
可他的反抗一点儿作用都没有。
现在江心棠一语道破,他瞬间恼羞成怒,抓起地上的碎片,就往江心棠身上砸。
江心棠站着未动,碎片却落偏。
“江心棠,你给本王滚!”谢景熙指名道姓地骂。
江心棠从走进正房开始,耳朵充斥着他愤怒的“滚”“滚开”等等话语。
她起先是恐惧、紧张和无措,发现他暂时伤害不了自己,情绪渐渐稳定。
现在也是无视他愤怒的辱骂,动作轻柔地把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,茶几、椅子、凳子全部都扶起来,放置原位。
卧房里很快焕然一新。
江心棠又累又饿,看到桌上有几碟点心,没有遭到谢景熙的破坏,她便坐到桌前,转头问:“王爷,你吃点心吗?”
“不吃。”谢景熙嗓子已经喊哑。
江心棠也不在意,道:“那我吃了。”
谢景熙懒得看她。
江心棠吃了点心,喝了水,恢复了点力气,又将拔步床上的被褥全部换成新的,身上微微出了些汗,转头看向坐在地上的谢景熙。
尽管她知道自己说什么,他都会回答“不”,但她还是询问他要不要沐浴、要不要上床,要不要就寝等等问题。
得到一系列愤怒的否定回答,眼看着他又要暴躁时,她赶紧噤声,抱着干净衣裳,火速走进净室沐浴。
没多久,穿着素白的中衣出来,走到拔步床前。
褪下鞋袜,爬上床,钻进被窝,给谢景熙留了大半张床,慢慢闭上眼睛。
刚刚有些困意,就听到他喊声:“江心棠!”
江心棠睁开眼睛望向床边:“王爷。”
谢景熙并不看她,咬牙切齿道:“你最好祈求,你明日一早能够顺利醒来。”
江心棠心头一骇,强行镇定道:“王爷,杀人犯法的。”
谢景熙将脸偏到一旁,表明态度。
江心棠瞬间不敢睡了,她直直地望着头上的纱幔。
一刻钟。
两刻钟。
三刻钟。
……
可为了和谢景熙成婚,她半夜就起来开脸、穿衣、梳妆、行礼,顶着数斤重的凤冠到天黑,之后扫地、铺床等等,中间几乎没有休息。
太累了。
真的太累了。
她的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,打着打着就亲密地合上了。
她不知不觉陷入梦乡之中。
忽然!
脖子一紧,好像是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。
她顿时感到呼吸困难。
想动,动不了;想喊,喊不出来。
她拼命的呼吸,可是依旧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了。
不行!
她的人生刚刚出现转机,她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做很多很多的事情,她不能就这么死了。
不能死!
不能死!!
不能死啊!!!
她猛地睁开眼,视线里是纷乱的轻薄纱幔,反应好一会儿,才明白自己今日睡觉不老实,用纱幔缠住脖子,做了噩梦,不是谢景熙掐自己。
她长长地松一口气,一转头看见谢景熙依旧坐在床边地上,正瞪着漆黑的眼睛盯着自己。
她吓的立马坐起来:“王、王爷,你……”
“睡觉就睡觉,你鬼叫什么?”谢景熙没好气地问。
江心棠心虚起来:“我、我、我鬼叫了吗?”
谢景熙不耐烦地“哼”一声,收回目光,不再看她。
江心棠缓缓心头的害怕,抬眼看见喜烛燃尽,周围已亮。
她望向还坐在地上谢景熙,惊讶地问:“王爷,你在地上坐了整整一夜?”
第4章 试探
谢景熙不理她。
堂堂锐王爷坐在地上一夜,自己却睡在松软的床上,江心棠不由得心虚:“我扶你上来。”
“不必!”谢景熙和昨晚一样的拒绝态度。
江心棠的心虚转眼消失,平静道:“那王爷在地上坐着吧。”
“本王偏不坐。”谢景熙突然接这么一句。
江心棠有些无语。
谢景熙又道:“不许看本王!”
江心棠不知道谢景熙要干什么,但她还是将脸偏向一旁,再转过来的时候,谢景熙已经坐到床上,她惊讶不已。
谢景熙面无表情地扯被子,盖上双腿。
这、这人既然能够自己上床,那为什么在地上坐一夜?
真是一个奇怪的人。
不过,他晚上并没有做什么杀人犯法的行为。
江心棠忽然觉得他也没有想象中的恶,便望着他问:“王爷,今日我们要进宫面见父皇和母后吗?”
“父皇?母后?你叫的挺顺溜啊?”谢景熙嘲讽。
江心棠闻言脸上微微发烫,解释道:“理应唤父皇母后。”
谢景熙哼一声。
瞥一眼谢景熙的双腿,江心棠思考一会儿,又问:“所以,我们暂时不用给父皇母后请安的,是吗?”
谢景熙不理她。
看来是不用请安的,江心棠便道:“如此,那便不去了。”
谢景熙直接躺进被窝里,背对着她。
江心棠慢慢下床,换衣裳,抬步走到窗前。
“不许开窗。”身后响起谢景熙的声音。
江心棠回头望着谢景熙卧躺的背影,道:“王爷,天亮了。”
“本王再说一遍,不许开窗!”谢景熙语气很重。
江心棠从昨日起,忤逆他很多次,再忤逆下去,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,于是收回手,转而走到卧房门口,喊一声:“汪嬷嬷。”
汪嬷嬷昨晚告退后,一直担心这边的情况,天不亮就在门口守着,听到王妃唤自己,她连忙应:“王妃,老奴在。”
“进来。”
汪嬷嬷走进卧房,绕过屏风,看见谢景熙安稳地躺在床上,并没有平时烦躁、愤怒的样子。
她疑惑地转向梳妆镜前,昨日王妃穿着大红色的喜服,顶着红盖头,看不到样貌,她只觉得王妃有胸、有腰、有臀,身段极好。
没想到王妃容色这般惊人。
身着喜庆的红色,未施粉黛,非但不觉得俗气,反而因王妃肤白胜雪,眉目越发精致,明艳瑰丽中带着些许冷意,犹如一幅清冷却耀眼的画卷。
“侯府的人走了吗?”江心棠问。
汪嬷嬷连忙回神儿:“李嬷嬷已经回宣平侯府,不过红药、绿竹两个小丫鬟在外面等着伺候王妃呢。”
江心棠有贴身丫鬟,种种原因,她们相继离开。
她要嫁进锐王府,阮氏精心给她挑选两个得力的丫鬟红药和绿竹,美其名是照顾她,实则是监视她在锐王府的一举一动,她直接无视两个丫鬟,问:“汪嬷嬷会梳发吗?”
江嬷嬷回:“老奴会。”
“那就过来帮我梳发吧。”江心棠道。
汪嬷嬷走上前,拿起梳子,伸手捞起江心棠的柔顺的乌发,忍不住夸奖一句:“王妃头发真好。”
江心棠淡淡一笑。
汪嬷嬷专心梳发。
片刻后,江心棠对着镜子审视一遍,点头:“可以。”
汪嬷嬷暗暗一口气,问:“王妃,要用早饭吗?”
江心棠转头看向谢景熙,温声问:“王爷,要用早饭吗?”
谢景熙没有回应。
他坐在地上一整夜,没有好好睡觉,现在可能在补觉,正好江心棠刚刚起床,没什么食欲,便道:“等一会儿吧。”
“是。”汪嬷嬷应。
江心棠走出卧房。
汪嬷嬷跟上。
一个小丫鬟走进正房行礼:“参见王妃。”
“什么事?”江心棠问。
“王妃,冯姑姑、罗管事、许管事几人在院外等候见你。”
江心棠诧异地望向汪嬷嬷:“他们是什么人?”
汪嬷嬷解释:“回王妃,王爷十二岁出宫开府,一心扑在学业上面,皇后便派宫中女官冯若惜冯姑姑前来掌管府中大小事宜,罗管事和许管事辅助。”
“他们都是皇后娘娘的人?”江心棠问。
汪嬷嬷道:“只有冯姑姑是。”
江心棠点点头道:“让他们进来吧。”
“是。”汪嬷嬷给小丫鬟使个眼色。
小丫鬟连忙走了出去。
江心棠坐到主位上。
没一会儿冯姑姑、罗管事和许管事三人来到。
江心棠以为冯姑姑是个年近半百的嬷嬷,不曾想对方竟是双十年华的女子,一身浅蓝色衣裙,肤色白晳,眉目清秀,带着淡雅的书卷气。
冯若惜在皇后娘娘身边长,但凡京中有才或者有貌的贵女,她都见过,却没有听过“江心棠”这个名字。
是以江心棠替嫁一事定下后,她粗略地打听到江心棠是庶女生的、不受宠、常被原配的一双儿女欺负、长住宣平侯府庄子里等。
她下意识认为江心棠是个没有姿色没有头脑的平庸嫡女。
想不到!
想不到江心棠居然这样美!
她心里有些不适,转念想到江心棠纵然有美貌,但她从小就与粗鄙的下人待在一起,定然没什么学识。
而自己琴棋书画、识文断字、算账管家样样精通,未来是……她收起隐秘的优越感,微笑着和罗管家、许管家一起向江心棠行礼。
“不必客气,起来说话。”江心棠道。
冯若惜几人都站起来,一一向江心棠介绍自己。
江心棠点头道:“辛苦你们了。”
“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。”冯若惜道。
两位管事连连点头。
冯若惜从贴身丫鬟那里抱来一摞册子,递向江心棠:“如今王妃进府,府中事宜理应交给王妃。”
这是干什么?
冯若惜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,她的掌事权是皇后娘娘给的,今日只需要给王妃看一看锐王府的账簿即可,不需要交掌事权。
即便要交,也应该交给皇后娘娘,这样交给王妃算什么?
是试探王妃?
罗管事和许管事在一旁看着。
汪嬷这些日子听到许多关于王妃的传言,比如王妃母亲是庶女,凭着美貌才成为宣平侯的继室,比如王妃没有读几年书,比如王妃长年待在庄子里等等。
她这两日也看出来王妃和京中贵女不同。
但她不清楚王妃是否懂得内宅中的弯弯绕绕,担心王妃越过皇后娘娘,接手冯若惜递来的册子。
到时候冯若惜一句“卑职只想物归原主”就能让皇后娘娘不计较,可王妃不懂的长幼尊卑,肯定会让皇后娘娘的厌烦,以后日子就不好过了。
“汪嬷嬷,接过来。”江心棠自然接话。
汪嬷嬷一愣。
冯若惜、罗掌事和许掌事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。
第5章 出去睡
“汪嬷嬷。”江心棠又唤一声。
汪嬷嬷回神儿。
“把册子接过来。”江心棠道。
汪嬷嬷不敢得罪冯若惜,也不想王妃犯错,纠结间,已经把一摞册子放到了江心棠的面前。
江心棠翻看每一本册子。
冯若惜三人耐心等待。
汪嬷嬷在心里想应对之策。
江心棠粗略地将册子翻看一遍,望向冯若惜道:“冯姑姑不愧是母后身边的女官,这一本本册子字迹端正,来去明了,实在让人佩服。”
“王妃谬赞了。”冯若惜笑道。
“看到你做的册子,我才知道自己有诸多不足。”
“王妃谦虚了。”
江心棠轻轻摇头:“并非谦虚,我本愚笨,也没有在书院里待过几日,须得向你们多多学习才是。”
冯若惜和两位管事没想到江心棠这么实诚。
汪嬷嬷察觉到江心棠话里有话。
江心棠从一摞册子中,抽出一本:“就从勤行院的册子开始吧,我一边掌管着,一边向你们学习掌管锐王府,日后学有所成,向母后禀报后,再向冯姑姑要回管事权。”
冯若惜和两位管事一怔。
汪嬷嬷以为江心棠已经着了冯姑姑的道儿。
没想到她将计就计,翻看了所有的册子,了解王府的大致情况后,先是恭维皇后娘娘,再是夸奖冯姑姑,紧跟着自谦一番。
最后轻轻松松地把勤行院抓到自己手中,让冯姑姑无法干涉的同时,清清楚楚地知道,她以后是要拿回王府的所有权。
一切做的太流畅了!
根本找不出来丝毫错处!
皇后娘娘若是知晓了,也会赞美一句王妃会做事!
汪嬷嬷的纠结一下消失,心底生出对江心棠的佩服之情。
江心棠笑着问:“冯姑姑,这样可以吗?”
未见江心棠时,冯若惜认定江心棠就是没有姿色没有头脑的平庸嫡女;见了江心棠,她以为江心棠就算是有姿色,也是没有头脑的。
因此,她依计试探一下江心棠。
试探成功,江心棠会遭到皇后娘娘的不喜;试探不成功,她也能说一句“既然如此,那卑职恭敬不如从命”,然后全身而退。
左右不是什么大事。
没料到!
没料到江心棠将计就计,把勤行院的管事权拿走了!
那她以后……她真是损失惨重!
可她却没有理由拿回来,只得压着心里的怒火,保持微笑道:“自然可以。”
江心棠转向汪嬷嬷:“把这些册子还给冯姑姑吧。”
“是。”汪嬷嬷应。
江心棠补上一句:“以后有需要,我们再拿回来。”
这是强调王府掌事权是要拿回来的,汪嬷嬷听了心头喜悦,应:“是。”
就没见过这么爱权的!
冯若惜气的差点维持不住淡雅的模样,僵硬地接过一摞册子,交给贴身丫鬟,一刻也不想在勤行院待着,道:“王妃,一大早就叨扰了你这么久,卑职实在过意不去,先告退了。”
“等一下。”江心棠道。
冯若惜和两位管事诧异。
江心棠低声同汪嬷嬷耳语几句。
汪嬷嬷转身进了卧房,拿来三个红包,交给冯若惜三人。
江心棠道:“我和王爷刚成婚,理应散些喜气,莫要嫌弃。”
散喜气?
这是摆王妃派头吧?
一个继室生的又不得宠,摆什么派头?!
冯若惜暗暗攥紧红包,里面寥寥几颗零银子,膈的她手心发疼,但她只能微笑着和两个管事一起感谢江心棠的红包。
转身时,面上的笑容瞬间收起来,取而代之的是生气,可她暂时又不能对江心棠做什么,下次见到江心棠,还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,并且微笑又恭敬,她更加生气。
江心棠则是望着着她的背影笑了笑。
汪嬷嬷看向江心棠道:“王妃,冯姑姑是皇后娘娘的人。”
“你说过一遍了。”江心棠道。
汪嬷嬷想了想,又提醒:“自王爷开府,她就来管事了。”
“嗯,她喜欢王爷。”江心棠点出要害。
汪嬷嬷震惊地望着江心棠。
江心棠道:“皇后娘娘也应该有心让她成为王爷的侧妃。”
汪嬷嬷不得不承认,王妃太聪明了。
江心棠并不觉得自己聪明,是皇后娘娘和冯若惜都做得太明显。
她见惯男人三妻四妾,即便谢景熙残疾、无男人能力,也会像世间大多数男人一样,弄个三妻四妾五通房六外室七红颜知己等等彰显魅力。
她早就不奢望一生一世一双人,只想尽自己最大能力,过上好日子,可以照顾庄子里的奶娘等人。
因此,她并不在意冯若惜或别人成为谢景熙的侧妃、妾室之类的,转头命汪嬷嬷从卧房里又拿些红包,赏给勤行院的下人们,然后走进卧房,邀请谢景熙用饭。
谢景熙拒绝。
江心棠也不多说,一个人用早饭。
汪嬷嬷小声提醒:“王妃,王爷从昨日起,就没有用饭。”
“他不饿。”江心棠言简意赅。
汪嬷嬷瞬间顿时语塞。
午饭时,江心棠再次唤谢景熙用饭。
谢景熙依旧拒绝。
晚饭。
谢景熙还是拒绝。
汪嬷嬷有些着急道:“王妃,王爷两天没有用饭了。”
这时候江心棠才想到谢景熙可能还是在反抗婚事,她默了默,走进卧房,缓缓坐到床沿,唤:“王爷。”
谢景熙仰躺在床上,睁开眼睛,问:“谁许你坐这儿的?”
江心棠从善如流地起身,问:“王爷,你还没有饿吗?”
谢景熙直接刺人:“关你什么事。”
江心棠刀枪不入似的,道:“多少吃一点。”
谢景熙道:“不吃。”
江心棠劝:“吃一点,身子才会舒服一些。”
“与你无关。”谢景熙侧身,再一次背对江心棠。
江心棠无法,走出卧房,又是一个人用晚饭,回到卧房时,看到地上躺着一张被子。
她走上前,将被子抱起来,想要放到床上。
谢景熙的声音响起:“不要和我睡在一起。”
江心棠动作一顿,问:“那我睡哪儿?”
谢景熙不悦道:“你爱睡哪儿睡哪儿。”
江心棠盯着谢景熙的背影好一会儿,将被子扔到地上,转身走进净室,沐浴出来后,从柜子里取出一张干净的褥子,铺到地上。
谢景熙察觉到不对劲儿,转过身问:“你又要干什么?”
江心棠语气平静道:“王爷,夜深,可以就寝了。”
谢景熙问:“你要睡地上?”
江心棠回答:“是。”
谢景熙不愿意,道:“你出去睡!”
第6章 偏心
“王爷,我不会出去睡的。”江心棠又从衣柜里取出枕头。
谢景熙第一次见这样的女子。
“若是我现在从卧房里出去,明日王府的下人们就会看轻我。”江心棠决定替嫁那一刻,整个京城应该都知晓她的情况。
是以冯若惜一个女官都敢到她面前使心眼。
想必其他下人也是不服她的。
他们若知道成婚第二晚,谢景熙就将她赶出卧房,一定会看轻她,那么,她以后想要在锐王府好好过日子,都会成为奢望。
“说到底,你就是为了你自己。”谢景熙指出来。
江心棠坦坦荡荡的承认:“没错。”
谢景熙难以置信道:“你居然是这种女人!”
江心棠问:“什么女人?”
谢景熙评价:“自私自利!”
一般贵女听到谢景熙这般评论,定然难过、生气或者哭泣,但江心棠从小到大听过太多太多的脏话,这并不算什么,她道:“不伤害他人的自私自利,有何不可?”
谢景熙一下坐了起来,道:“你在伤害本王!”
江心棠据理力争:“我和王爷都是受害者。”
“你放屁!嫁给我,是你的荣幸。”
江心棠顿了一下,道:“娶了我,也是你的荣幸。”
“你放肆!”谢景熙暴怒,伸手去抓枕头。
“噗”一声,江心棠突然将蜡烛吹灭。
卧房瞬间一片漆黑。
谢景熙想砸江心棠都砸不到:“谁让你吹灯的?”
“王爷,要睡觉了,不吹灯吗?”江心棠问。
谢景熙提高声音:“不许吹!”
江心棠道:“已经吹了。”
谢景熙命令:“点亮。”
江心棠为难道:“我没有火折子。”
谢景熙道:“唤人来点亮。”
“我嗓子不舒服,王爷你自己喊吧。”经过两日的相处,江心棠发现谢景熙很封闭,不愿离开床,不愿出卧房,更不愿使唤下人,所以她的胆子才越来越大。
果然,谢景熙没有唤下人,更没有动用王爷的权力处置江心棠,而是直接骂江心棠:“你真是一个奸诈的女人!”
江心棠不接话。
谢景熙在黑暗中,气的呼哧呼哧喘气声。
江心棠缓缓躺到褥子上,又盖一张被子,待到谢景熙呼吸均匀,她重新出声,道:“王爷,明日是回门的日子。”
谢景熙不理她。
江心棠接着道:“我知道你不愿意出门,所以我一个人回宣平侯府。”
谢景熙还是没有回应。
江心棠也没有再说什么,慢慢闭上眼睛,陷入梦乡。
第二早上,冯若惜早早备好回门礼。
江心棠减掉一大半的回门礼,带着汪嬷嬷出了锐王府。
宣平侯府上上下下都在准备着迎接锐王爷谢景熙,结果江心棠独自回来,一个个脸色都沉了下来。
汪嬷嬷知晓王妃在宣平侯府不受宠,没想到这样不受宠,心里暗暗心疼。
江心棠已经习惯,她走进正殿,和父亲宣平侯、母亲宣平侯夫人阮氏、大公子江静晖、二姑娘江静芸等人闲聊。
宣平侯几人难得正经说话,没有愤怒、鄙视、阴阳怪气,就是张口闭口都让她好好伺候谢景熙。
江心棠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地应着。
一顿回门宴吃的无滋无味。
江心棠起身要离开。
宣平侯夫人阮氏出声唤:“心棠。”
江心棠停下步子。
阮氏走上前,要拉江心棠的手。
江心棠毫不掩饰地避开。
阮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,温声道:“我有话同你说。”
江心棠到底给了些许面子,跟着她走进暖阁。
“听说,你没有用红药和绿竹?”阮氏问。
江心棠点头:“嗯。”
阮氏问:“为何不用?”
江心棠道:“用的不习惯。”
“王府的老嬷嬷就用得习惯?”
“汪嬷嬷刚满四十,也不老。”
阮氏不想和她争论这个,上上下下打量着她,道:“李嬷嬷回来说,锐王的性子有些不好,你们……相处如何?”
“母亲以为呢?”江心棠反问。
“母亲认为你要多多包容锐王——”
江心棠就没有指望阮氏会关心自己,她抢白:“我已经和李嬷嬷说过,我既然答应嫁进王府,就会好好地过日子,绝不会丢了宣平侯府的脸面,何况……”
“何况什么?”
“何况奶娘一家都在你手上。”江心棠是刘奶娘一手带大的,她被赶到庄子里,刘奶娘不放心,就跟着过去。
一待就是几年。
本来一切都是很好的。
结果刘奶娘得了重病,需要大笔银子治疗。
她的银子不够,恰好遇上父母让她替嫁。
她答应了替嫁,父母才给刘奶娘治病。
阮氏这时候却有情有义起来:“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,奶娘辛辛苦苦把你奶大,宣平侯府理应给她养老。”
“我可以给她养老。”
阮氏却道:“可她在宣平侯府待习惯了。”
江心棠不再说什么。
阮氏缓了缓声音,道::“心棠,你不要乱想,奶娘如今很好,你好好在王府待着,伺候好锐王,母亲相信以你的聪慧和坚韧,定会得到锐王、皇后娘娘和陛下的喜欢,到时候你亲弟弟也跟着沾光。”
没错。
江心棠还有一个亲弟弟,极得宣平侯府上上下下的宠爱,以至于十分骄纵,曾经用石头砸破她的头,父亲母亲却骂她惹亲弟弟生气,她压着心头的不喜,问:“所以,你想让我给你儿子当垫脚石?”
阮氏蹙眉道:“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?他是你亲弟弟,以后他好了,你也会好的。”
江心棠笑了。
阮氏问:“你笑什么?”
江心棠道:“母亲,你不知道吗?他在侯府一直都很好,我却在庄子过苦日子。”
阮氏理直气壮道:“那是你犯错了。”
江心棠继续道:“他继续在侯府过得很好,我却嫁残疾。”
阮氏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,道:“锐王是陛下的儿子,身份尊贵,多少人想嫁都嫁不了。”
“江静芸为什么不嫁?”江心棠问。
“你和锐王更合适啊,而且你是在庄子上长大,没见识、没才情、也没有一个国公爷外祖父,若不是母亲极力争取,你根本进不了锐王府的大门。”
庄子上长大?
没见识?
没才情?
没有一个国公爷外祖父?
别人说说就算了,阮氏居然……江心棠又笑了,望着阮氏美丽的脸庞:“说起来,我得谢谢你?”
阮氏面上浮出不悦:“你倒也不必这般阴阳怪气。”
“夫人。”江心棠突然正色。
“你叫我什么?”阮氏诧异。
“侯夫人。”江心棠重复。
“你——”
“请你认清一件事。”江心棠打断她:“是江静芸看不上残疾的锐王,成国公也看不上,但他们畏惧皇权,都不敢退婚,所以他们向你和宣平侯施压。”
阮氏微微一愣。
“你和宣平侯面临两种选择,一违抗圣旨悔婚,二得罪成国公履行婚约,不管哪一种选择,你们都承受不住后果,是我站出来解决你们的难题,我是你们的恩人!”
是。
就是这样的!
这里面的弯弯绕绕,没有人和江心棠说过。
江心棠居然知晓!
阮氏震惊不已。
江心棠望着她道:“我不需要你们感恩,我已经从你们身上拿到大笔银钱为奶娘治病,所以,你们也不要妄想拿‘亲情’来操控我,我们之间……没有亲情。”
阮氏脸色难看:“你——”
江心棠声音沉冷:“不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,对我指指点点,我怕你站得太高了,会摔的头破血流。”
阮氏心头噌噌地冒火。
江心棠强调:“侯夫人,记住,我们是交易关系。”
“你——”
江心棠直直看着她道:“若以后我有幸讨得锐王、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喜欢,那是我自己的本事,我绝不容许你们沾一丁点儿的好处,否则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!”
第7章 打他
阮氏终于有机会说话,她却说不出来:“你、你……”
江心棠根本不理她,转身走出暖阁。
“王妃。”汪嬷嬷迎上来。
江心棠一边向前走,一边道:“回府。”
“是。”汪嬷嬷忙跟上。
两个人走着走着,看到不远处的江静芸。
江静芸悠闲地站在长廊里看风景。
阮氏的大丫鬟墨云上前为她披上披风,温声道:“二姑娘,这儿风大,夫人担心你受凉了,让奴婢给你添件衣裳。”
“让母亲挂心了。”江静芸柔声道。
墨云道:“夫人心里一直有你的。”
“我都知晓的。”江静芸笑的很甜。
“……”
汪嬷嬷闻言,偷偷瞄向江心棠。
江心棠收回目光,大步走出宣平侯府。
汪嬷嬷小跑着追。
江静芸看着二人背影,嘴角得意的扬了扬。
到了马车上,见江心棠脸色不太好,汪嬷嬷倒些水:“王妃,喝点水吧。”
江心棠摇摇头。
汪嬷嬷只好将茶水放下。
江心棠脑袋抵在马车车壁上,缓缓闭上眼睛,脑子里浮现记事以来的种种。
挨骂、挨打、挨饿、挨冻等等场面,一开始她会去找阮氏和宣平侯告状,可是不管对错,她得到的都是他们严厉的批评和处罚。
她那时候恨极了亲生父母。
可是奶娘却无微不至地关心她,渐渐地,她放下恨意,不自觉为他们找借口,认为他们都是有苦衷的。
直到他们说出替嫁一事。
她感受到亲生父母的无情。
她便和宣平侯府做了交易。
她不介意锐王谢景熙残疾、没本事、暴躁,她会尽力把一切做好,可是阮氏根本不满足,她恨不得吸她的血,来供养亲弟弟、供养江静芸、供养宣平侯府上上下下。
她不敢相信世间会有父母偏心、狠心、无情到这种地步,她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,只是她越发地想念奶娘一家子。
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。
她的双眼控制不住发酸,有那么一瞬间后悔替嫁……
“王妃,到王府了。”汪嬷嬷声音突然响起。
江心棠立刻收住情绪。
“王妃。”汪嬷嬷又唤了一声。
江心棠睁开眼睛,神色如常道:“下车吧。”
“是。”汪嬷嬷推开马车门,走出去。
江心棠跟着下了马车。
门子道:“王妃,萧嬷嬷来了。”
汪嬷嬷解释:“萧嬷嬷是皇后的嬷嬷,应该是来看王爷的。”
江心棠点点头,走进正殿。
一个穿着宫服,面容严肃的老夫人,正同冯若惜说话。
江心棠上前,礼数周到地唤一声:“萧嬷嬷。”
萧嬷嬷身在宫中,见多了美人,可是看到江心棠时,眼中不由得闪过惊艳,旋即想到什么,脸色更为严肃,行礼道:“王妃。”
江心棠微笑道:“萧嬷嬷不必客气。”
萧嬷嬷真的不客气,坐了下来。
她代表的是皇后,自然可以坐,江心棠坐到主位。
“王妃,听说,王爷三日没有用饭了。”萧嬷嬷侧首道。
冯若惜一副吃惊的样子,问:“王妃,这是真的吗?”
江心棠无视冯若惜,望向萧嬷嬷道:“是。”
萧嬷嬷脸色极不好看,语气也冷:“王妃不想想办法吗?”
江心棠道:“我这两日都在想。”
“希望能够听到好消息,不然陛下和皇后怪罪下来,你我都承担不起。”萧嬷嬷道。
“是。”江心棠低头应。
萧嬷嬷把该说的都说了,便将皇后的赏赐都交给江心棠。
“多谢母后赏赐。”江心棠道。
萧嬷嬷没有情绪地道:“王妃好好照看王爷吧,王爷有什么问题,请王妃及时告知。”
锐王府里有皇后的人,可以随时进宫,向皇后汇报这边的情况,江心棠点头:“我会的。”
“老奴便回宫了。”萧嬷嬷道。
江心棠送萧嬷嬷到门口。
萧嬷嬷离开。
江心棠看向冯若惜。
“王妃,王爷他……”冯若惜做出一副很担心的样子。
“我一会儿劝他用饭。”江心棠道。
冯若惜点头,心里巴不得江心棠的劝说无效。
江心棠无心管她,带着汪嬷嬷回到勤行院,道:“汪嬷嬷,你命人去厨房弄些清粥小菜过来。”
“是。”汪嬷嬷立马去办。
江心棠进了卧房。
谢景熙依旧躺在床上。
“王爷,我回来了。”江心棠道。
谢景熙没有回应。
江心棠走进净室,换了件舒适的衣裳出来。
汪嬷嬷拎着饭盒来到:“王妃,饭菜来了。”
“好,你下去休息吧。”江心棠道。
“是。”汪嬷嬷离开。
江心棠将饭盒打开,一份熬的香甜扑鼻的米粥、一份鸡蛋羹、一份炒青菜,十分可口,她转身唤道:“王爷,用饭了。”
谢景熙不回应。
“王爷。”
“……”
“王爷。”
“……”
“王爷。”
“叫魂呢!”谢景熙倏地坐了起来,不悦地望着江心棠。
“用饭了。”江心棠道。
“不用。”
“多少用一点吧。”江心棠端着米粥走到床前,试图用米香,勾起谢景熙的食欲。
“说了不用!”谢景熙手一挥。
一碗米粥从江心棠的手中飞出,落在地上。
江心棠想到自己小时候饿的跟狗抢食、奶娘在田庄上流血流汗挣一口吃的等等。
可是谢景熙……
她咬了咬牙,克制着自己的情绪:“王爷,你不吃便不吃,何必糟蹋粮食。”
谢景熙不领情:“不用你管!”
“我没有要管你,只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,不能一不顺心,就由着性子——”
“你说谁由着性子?”谢景熙瞬间脾气上来了。
江心棠直直望着他,没有回答。
谢景熙心头火苗腾腾地往外冒,他抓起小几上的茶碗,就往江心棠身上砸:“你说由着性子?”
倒是没有砸到江心棠,但滚烫的茶水溅到她手面上,烫破她情绪的外衣。
她在宣平侯府的委屈、愤怒、难过,对奶娘一家的疯狂想念、担忧,在萧嬷嬷面前的谨慎、压抑,对谢景熙种种行为的不满……等等再也克制不住,排山倒海般袭来。
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,抓起床上的枕头,劈头盖脸地砸向谢景熙:“说你,说你,我说你由着性子,你不知道吗?非得让我提名道姓吗?
“谢景熙!
“你不想成婚,你就退婚啊!
“你没本事退,在这里闹什么,闹什么?
“你觉得自己很惨吗?
“宫里宫外人人都关心你,有吃有喝有住,有什么惨的?
“你只不过是残疾。
“残疾而已!
“你睁开眼睛,看看这世间比你惨的人比比皆是。
“有人四岁没了父母!
“有人六岁就要照顾生病的父母!
“有人看着女儿跳进火坑却无能为力!
“你残疾算个屁算个屁啊!
“你个懦夫!固执!无能!任性!
“你让陛下、皇后和太子不得安宁,你让王府无规无矩。
“你折磨着所有人!所有真正关心你的!!
“你个懦夫!
“你不是由着性子,你是在做什么?”
第8章 自省
谢景熙从小到大都是被捧着、哄着、供着。
哪怕双腿残疾,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。
可是!
可是!
冷静自持的江心棠居然这般没规矩地打他骂他!
他整个人愣住,直到胳膊上传来剧痛,他回神儿,心里涌出一阵阵的愤怒,想要把江心棠推开,一抬眼看到她满面泪水,眼神中是无尽的悲伤,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。
他心头的怒火瞬间消散,震惊地望着她。
江心棠持续地发泄着,发泄着发泄就瞥见谢景熙中衣上的鲜红,她的理智瞬间回笼,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,她赶紧扔掉手中的枕头。
谢景熙看到江心棠手心也在冒血,不由一惊。
“我给你包扎!”江心棠胡乱地抹一把脸上的泪水,跌跌撞撞跑到衣柜前,慌乱地打开衣柜,急急忙忙地抱出药箱,火速来到谢景熙跟前。
“先包扎你的伤。”谢景熙道。
江心棠仿若未闻,掀起他的袖子,看到了伤口,是成婚那日茶碗碎片扎的。
谢景熙一直没有清理,上面沾着茶碗碎片,血肉模糊的。
江心棠从药箱里取出竹镊子,小心翼翼将茶碗碎片夹走。
谢景熙疼的“嘶”一声。
江心棠声音发抖:“王爷,你忍一下,很快就好了。”
谢景熙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。
把茶碗碎片全部清理干净,江心棠给谢景熙的伤口消毒、上药、包扎……一切很利落地做完,她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床边。
“你干什么?”谢景熙不解地问。
“王爷,我刚才……我、我有罪,请王爷处罚。”江心棠一再强调嫁进王府,她一定会好好过日子,不会丢宣平侯府的脸面。
可是今日……
今日仅仅因为情绪崩塌,她就以下犯上,打了谢景熙,她出事儿不要紧,宣平侯府受牵连也不要紧,她不想到奶娘一家跟着遭殃。
“起来,把你的手包扎一下。”谢景熙出声。
江心棠未动。
谢景熙又道:“先包扎一下你的手。”
江心棠手上纱布已经被鲜血染红,但她根本不在意,径自道:“王爷,是我打你,与宣平侯府无关,与其他人无关,你可不可以……”
“什么?”谢景熙问。
“只降罪我一人。”
“可以,你包扎一下伤口。”谢景熙道。
江心棠闻言长长松一口气,跪着拆纱布、清理伤口、上药、包扎,将床边收拾干净,药箱放回原处,重新站在床边,等着谢景熙发落自己。
从下午到夕阳西下,到夜幕降临,再到夜色浓重。
谢景熙直挺挺地躺在床上,望着头顶的纱幔,思绪一点点涌上来。
他父亲是大魏最尊贵的庆隆帝,母亲是大魏最尊贵的皇后,一个哥哥是未来储君,另一个哥哥当今裕王,他是不可一世的锐王。
长相英俊、文采斐然、武功了得。
从小就活在别人的赞美和女子的倾慕之中。
他认为自己无所不能,不顾父皇和母后的反对,毅然决然地出征林州,势要灭掉的敌寇。
他跟着将士们向前冲,与敌寇杀的火热之时,惊觉中了埋伏。
为了保住同僚,他身受重伤。
本以为休养几日就能恢复。
哪知道一日一日过去,他越来越感受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,他心生疑窦,终于在太医与父皇的一次悄悄对话中得知,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。
站不起来了?
他刚满十七岁就站不起来了?
他不相信!
他不相信!
他非要站起来!
他双手用力按住床面,试着下床走一走,结果“扑通”一声从床上摔下来,整个人像一滩死肉一样趴在地上,完全站不起来。
他的大脑一次次命令双腿,却丝毫没有用处。
他接受不了。
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双腿就此废掉,每天从床上翻下来,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站起来,要站起来,要站起来。
弄的满脸、满身、满地都是血。
这时候江静芸前来探望,看到这一幕,害怕的同时,眼中遮盖不住的嫌弃和厌恶。
他顿时受到极大刺激,失控地抓起凳子就往她身上砸,往小厮身上砸,往丫鬟身上砸……让他们统统滚开,他讨厌看到他们眼中的任何情绪。
没错!
任何情绪对他来说,都是一种伤害!
他开始一个人躲在卧房,拒绝出门,拒绝用药,甚至想过了结自己的生命,只是一想到母后伤心的模样,心中就会不舍。
每天只能像一滩死肉一样躺在床上,熬过一日是一日。
期待着有一天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死去,母后应该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吧。
只是他没有等到死亡的信号,却等来自己要娶江静芸的妹妹江心棠的消息。
可能他双腿残疾后,闹腾太多次,所以这次的反抗没有任何作用,但他没有放弃,继续与周围一切对抗。
他嘲讽江心棠,怒吼她,甚至拿东西砸她,虽然没有真的砸到她,但他真的每日都在攻击她。
直到她今日忽然失控,一边用枕头砸他,一边骂他。
他抬眼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,一下被震慑住,整个人像是从自怜、自厌、自弃的泥淖中,探出了脑袋,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,大脑也慢慢清醒过来。
是。
她说得是。
他是由着性子做事。
他是成长的太顺利,经不起一丁点的坎坷波折!
无限放大自己的残疾,沉浸其中,可这世间上有很多人早早丢了性命,有人断腿又断手,有人连尸首都找不到,还有的如江心棠所说的四岁没了父母等等。
他的残疾真的不算什么,也不是身边人的错。
他没有道理无休无止地折磨着身边人。
他这些日子真的都做错了……就这样不知道思考多久,思绪一点点回笼之时,视线里一片漆黑。
他转眸四顾。
江心棠纤细的身影几乎融入黑暗中,安安静静的。
“你……”谢景熙出声道:“夜深了,怎么还不睡?”
江心棠低头低声回:“我在等王爷的处罚。”
谢景熙沉默片刻,道:“已经处罚了。”
第9章 杀猪的
江心棠诧异抬头,黑暗中隐约看到谢景熙利落的轮廓。
“罚站,三个时辰。”谢景熙道。
罚站?
犯了那么大的错,仅仅罚站?
江心棠有些不敢相信:“王爷——”
“去睡吧。”谢景熙道。
江心棠开口:“可是——”
“不睡就掐死你!”谢景熙不悦道。
嗯。
这很谢景熙。
江心棠担心他出尔反尔,立刻走到衣柜前,取出昨晚的被子和枕头,铺在地上,迅速躺进去。
半晌没有听到他的声音。
她暗暗松一口气,再一次后悔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。
谢景熙不是庄子附近的地痞、流氓、老色鬼,他是高高在上的锐王爷。
她怎么可以因为阮氏、江静芸、萧嬷嬷和他的连续刺激,就对他……幸好他没有计较,不然后果不堪设想。
她一定要吸取教训,做事稳重,不能受情绪控制。
她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克制,要稳重,要以大局为重。
在这种告诫之下,她进入梦乡。
再次睁开眼睛,周围已经大亮。
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床上。
谢景熙如往常一样躺着。
江心棠缓缓地坐起来,把被子枕头装进衣柜,没有喊汪嬷嬷,一个人简单地梳洗,然后走出卧房。
“王妃,王爷怎么样?”昨天王妃从宣平侯府回来,见萧嬷嬷一面后,王妃就端着饭菜进卧房,一直待到今日早上,不许下人们进去伺候,汪嬷嬷压根儿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情。
江心棠没提殴打谢景熙一事,摇头:“王爷还是没有用饭。”
王爷整整三天没有用饭,再这样下去,肯定会有生命危险的,汪嬷嬷眉头不由得深锁。
“你送些饭菜进去试试。”江心棠道。
“老奴送?”汪嬷嬷也是害怕谢景熙的。
“嗯,我一会儿进宫一趟。”尽管知道谢景熙不会吃,但江心棠还是让汪嬷嬷试试看。
汪嬷嬷惊讶:“王妃进宫?”
谢景熙一直不用饭,江心棠也没有办法,她必须进宫向皇后说明,请教一些法子,不然他出事儿,她也没有好果子吃。
汪嬷嬷问:“王妃一个人进宫吗?”
江心棠什么都不懂,自然不敢一个人贸然进宫,道:“我让冯姑姑陪我一起。”
汪嬷嬷放心道:“那老奴给王爷送饭。”
“去吧。”
汪嬷嬷去忙。
江心棠在原地坐一会儿,稳稳心神,走出正房,准备使人去请冯若惜过来,正纠结使唤哪个下人时,听到汪嬷嬷喊:“王妃!”
她转头看见汪嬷嬷满脸喜色地走过来,问:“什么事?”
“王妃,王爷用饭啦!”汪嬷嬷道。
“当真?”江心棠惊喜地问。
“老奴亲眼看着王爷用的,假不了。”汪嬷嬷喜道。
江心棠问:“他用了多少?”
汪嬷嬷道:“足足大半碗米粥。”
“他三日未用饭,大半碗刚刚好。”
“嗯,这下王爷有救了!”汪嬷嬷给谢景熙送饭菜时,极其忐忑,担心他一个不高兴,又把碗碟砸坏,骂她一顿。
她小心翼翼地说句“王爷用饭了”,他却没有抗拒。
她大着胆子把托盘放到小几上,端出一碗米粥头,送上。
他平和地接住,拿起汤匙,舀一勺米粥,送入口中。
又舀一勺。
又舀一勺。
……
就这么吃掉大半碗!
她真的太高兴了。
江心棠趁热打铁:“你嘱咐厨房,中午继续给王爷备米粥,里面加些鸡蛋、肉糜、豆子和青菜,多熬一会儿,容易克化。”
“是。”汪嬷嬷高兴地问:“王妃还进宫吗?”
“不进了。”江心棠道。
汪嬷嬷道:“那王妃也用早饭吧。”
“好。”江心棠点头。
汪嬷嬷忙去准备。
江心棠用了早饭之后,就等着中午来临,她本来想亲自给谢景熙送饭的,可她担心谢景熙又闹情绪,便道:“汪嬷嬷,一会儿你继续给王爷送饭。”
汪嬷嬷成功一次,就有了信心,连忙应“是”,然后亲自到厨房催谢景熙的午饭,然后送到卧房里。
江心棠坐在正房里等着。
差不多一刻钟过去,汪嬷嬷端着托盘给江心棠看。
一碗丰富的青菜鸡蛋肉糜粥见了底,江心棠满意地点点头,道:“晚上做些疙瘩汤。”
“面疙瘩汤吗?”汪嬷嬷问。
“对,不能总是喝米粥,会腻,对身子恢复也不太好。”
“是。”
江心棠想了想,道:“你和厨师说,疙瘩汤的汤底用新鲜的猪骨头熬,先用盐水把猪骨头里面的血水泡出来,去除腥膻味儿,洗干净,再用猪油炒干水份,加入开水,熬煮一个时辰后,正常调味就行。”
汪嬷嬷惊讶江心棠居然懂这个。
“鸡蛋、青菜还是不能少。”江心棠补充。
汪嬷嬷应:“是。”
“那你现在就去办吧。”
汪嬷嬷立马办。
晚上谢景熙吃完一整碗热乎乎又美味的面疙瘩汤。
江心棠悬着的一颗心,稍稍落下一些,她命人朝皇宫送了信,然后用了晚饭,走进卧房里。
谢景熙依旧在床上,却不是躺着,而是靠坐在大迎枕上,手里拿了一本书,正在翻看。
这……这是振作起来了?
江心棠自从昨晚殴打他以后,没有好好和他说过话,便主动开口问一句“王爷,喝茶吗”,她忐忑地等待着,想想着他嘲讽、辱骂或者不理自己。
哪知道谢景熙轻轻“嗯”一声。
江心棠忙倒一碗茶水,送到他面前。
谢景熙放下书本,接过来道:“汪嬷嬷说,今日的午饭、晚饭都是你教厨子做的?”
这人居然可以正常语气说话了?
江心棠压下心头的纳罕,道:“嗯,我曾经照顾过病人,知道身子不适的人,应该如何用饭。”
“不止吧,你还知道如何熬猪骨头汤呢。”谢景熙在宫中长大,知道宫妃们给父皇送吃食时,口中说“妾亲自做的”,都是嘴上吩咐厨子而已。
她们根本十指不沾阳春水,也不懂得如做菜。
可是江心棠是真的懂的。
江心棠默了一下,道:“嗯,我有个朋友以前是杀猪的。”
谢景熙低头喝茶水。
江心棠道:“我也会杀猪。”
“咳咳咳!”谢景熙一下呛到了。
第10章 看什么
“王爷!”江心棠连忙接过茶碗,轻轻给谢景熙拍背。
江心棠长得美,看上去稳重、温婉、文雅,仿佛名门贵族里精心养出来的嫡长女一般。
可是!
可是!
可是经过这些天发生的事情,特别是昨晚的事情……谢景熙清楚地知道什么稳重、温婉、文雅都是表象,她内里暴躁、大胆又叛逆。
只是他想象不到她暴躁、大胆又叛逆到“会杀猪”。
哪个名门贵女会杀猪?
“王爷,怎么样?”江心棠温声问。
谢景熙咳声渐止。
江心棠重新将茶碗递给他:“喝口水,顺一顺。”
谢景熙喝一口,总算缓过来,他望向江心棠:“你会杀猪?”
江心棠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茶碗,放到小几上道:“嗯,庄子里经常往府里送猪肉,我会帮忙。”
“你……”谢景熙欲言又止。
江心棠转头看过来:“怎么了?”
“你怎么就说出来了?”谢景熙粗略地了解江心棠因为犯错,经常去宣平侯府的庄子里反省,并不知道她在那里过的什么样的日子。
不过,按照京城贵族的习惯,肯定要将这么一段过往粉饰成为一次“修行”远行”“求学”“求医”等等好一些的经历,拔高自己的身份。
江心棠却是这样直白地陈述自己会杀猪。
“不能说吗?”江心棠问。
谢景熙道:“说出来,别人就知道了。”
江心棠又问:“不说出来,就没有知道吗?”
谢景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。
“我和庄子里的人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吃饭,干干净净赚银子,堂堂正正做人,为什么怕人知道?”江心棠道。
谢景熙望着江心棠,从她的眼中看到真诚、坦然和磊落,想到自己认为杀猪是一件糗事……不由得感到羞愧。
“就像……”江心棠忽然停住。
谢景熙诧异地问:“就像什么?”
江心棠到底说了出来:“就像你为大魏受伤,哪怕受伤严重,那也是一件光荣的事情,不需要害怕他人的非议。”
平日谢景熙听到这句话,肯定会发一通脾气,可是今日听到却有一股股暖意流过。
他好久好久没有感受过的暖意,是江心棠这个替嫁的、善于伪装的、暴躁叛逆又大胆殴打过自己的女人给予的。
他有些不适应,转身躺到床上,扯过被子盖到身上,咕哝一句:“我要睡觉了。”
睡觉?
说睡就睡?
一点征兆都没有?
行吧。
谢景熙就是这么喜怒无常的人,做什么都不奇怪。
江心棠将茶碗放回到原位,把谢景熙床上的书放到小几上,看到封皮上面是“大魏军录”四个字。
她微微顿一下,看一眼床上的人,然后起身去沐浴,照旧睡到地上。
谢景熙却是睁着眼睛,望着微微浮动的纱幔,反复思考着江心棠的话语,直到眼皮逐渐发沉,才慢慢合上眼睛。
醒来的时候,卧房昏昏暗暗的。
他转头看向床下。
江心棠正在叠被子,柔顺的乌发垂在身侧,越发显得她单薄纤细,她似乎察觉到什么,抬眼看过来。
谢景熙忙闭上眼睛。
江心棠以为他只是翻个身,并没有醒来,便继续叠被子,将被子放进衣柜,关上柜门,轻声喊来汪嬷嬷,然后坐到梳妆镜前梳发、绾发,起身走出卧房去净面。
一连串的行为,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。
谢景熙缓缓睁开眼睛,静静望着卧房里的屏风。
很久很久。
他突然喊一声:“福全!”
江心棠正在卧房外面,听到声音,她静了一会儿。
“王妃,好像是王爷在喊人。”汪嬷嬷听不真切。
江心棠点头道:“我也听到了。”
“福全。”谢景熙又喊了一声。
江心棠嫁进来几日,就知道谢景熙不使唤下人,这几日从汪嬷嬷得知,他双腿残疾后,真的一次也没有喊过下人,都是下人主动凑上前。
现在却喊福全……她和汪嬷嬷一下都惊了。
“福全。”谢景熙再次喊一声。
江心棠反应过来,道:“去喊福全。”
谢景熙久不使唤下人,福全也不像以前那样守在正房附近,好在他没有到处跑,汪嬷嬷很快将他找到。
“王妃。”福全忙向江心棠行礼。
“进去吧。”江心棠道。
“是。”福全开心、激动又忐忑地走进去。
江心棠不知道谢景熙要做什么,就和汪嬷嬷在正房等着。
一个时辰之后,福全出来了。
汪嬷嬷急急地上前询问:“福全,王爷唤你做什么?”
“王爷命小的为他沐浴更衣梳发。”福全脸上带着喜色。
“王爷发火没?”汪嬷嬷又问。
福全摇头:“没有。”
汪嬷嬷问:“王爷说什么没?”
“没有说什么。”福全补充一句:“但是王爷似乎变好了。”
“变好了?什么意思?”
福全挠挠头,道:“有一点点以前的感觉了。”
汪嬷嬷笑着道:“那可太好了。”
福全也不太确定:“这是我猜的,不一定准的。”
“肯定准,肯定准的!”汪嬷嬷希望如此。
江心棠也是如此希望:“既然王爷慢慢变好,你就在勤行院里候着,以便王爷使唤。”
“是。”福全连忙答应。
江心棠望向汪嬷嬷:“王爷的早饭准备好了吧?”
汪嬷嬷道:“老奴现在就去取。”
“去吧。”
汪嬷嬷和福全一起离开。
江心棠想了想,起身走进卧房。
不管白日还是晚上,都是窗子紧闭的卧房,今日两扇窗子全部推开.
春日的阳光柔柔地散进来。
谢景熙不再是平时的头发披散,一身中衣的模样。
他乌发束起,身着靛青色圆领衣袍,坐在做工精细的轮椅上,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春色。
虽然脸色看上去消瘦泛白,但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见识到他的英俊,眉目精致,气质矜贵中透着俊逸。
整个人仿佛是女娲娘娘精心雕刻而成的一般,多一分、少一分都不行,英俊的恰到好处。
难怪……
难怪以前京城有那么那么多的贵女喜欢他。
难怪人人都私下里评价他为大魏第一美男子。
难怪江静芸和他订亲之初,像个花孔雀似的,到处炫耀。
他真的值得……江心棠不由得看呆。
“看什么?”谢景熙突然转头看过来。
第11章 为什么和我说
“看王爷长得英俊。”江心棠道。
“你……”谢景熙张口结舌。
江心棠倏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,连忙赔不是,然后道:“王爷,你醒了。”
谢景熙一副不高兴的样子。
他每天都是如此,江心棠已经习惯:“可以用饭了。”
谢景熙语气不好地回:“知道了。”
看他坐在轮椅上,江心棠便问:“你在卧房用,还是——”
“卧房。”谢景熙还是不愿意出门。
江心棠转眸看一眼窗外:“今日天气不错,一会儿用了早饭,王爷可以出去晒一晒太阳。”
谢景熙直接拒绝:“不去。”
他能够从床上坐到轮椅上、打开窗子、看窗外风景,已经是非常非常大的进步,无需操之过急,江心棠没有再劝,喊汪嬷嬷送饭菜过来。
“王爷,王妃,饭菜来了。”汪嬷嬷端着饭菜进来。
江心棠将饭菜摆到小几上:“王爷慢用。”
谢景熙点点头。
江心棠带着汪嬷嬷走出卧房。
冯若惜这时候走了过来,缓缓行礼:“见过王妃。”
“冯姑姑不必客气。”江心棠道。
冯若惜起身:“卑职听闻王爷终于肯用饭了,前来看看。”
“嗯,现在正在卧房里用饭。”江心棠道。
王爷用饭了!
江心棠居然真的做到了!
冯若惜的期望落空,脸色有些不好看,问:“王妃怎么没有和王爷一起用饭?”
“我一会儿再用。”江心棠道。
一会儿再用?
呵!
是王爷不愿意一起用饭吧?
冯若惜已经从勤行院丫鬟那里得知,王爷凶江心棠、骂江心棠,甚至拿东西砸江心棠,可见王爷多么不喜欢江心棠了。
想到这里,她这几日心里的不痛快,一下就痛快了,面带笑容道:“现下时候尚早,难免没有食欲。”
江心棠没有反驳,道:“你去看一看王爷吧。”
冯若惜看一眼卧房的方向,她是想去看谢景熙,但她知道他这些日子心情格外烦躁。
她这样贸然送上去,势必会惹得他厌烦,于是道:“既然王爷在用饭,卑职就不去打扰了,下次再过来探望王爷。”
“也可以。”江心棠点点头。
冯若惜作揖,心满意足地离开。
江心棠站在原地等待一会儿。
汪嬷嬷端着托盘出来,上面的碗碟都空了。
江心棠又向汪嬷嬷交待午饭的饭菜样式。
看到谢景熙每顿都吃得很好,汪嬷嬷越发信任江心棠提供的饭菜样式,亲自跑去厨房和厨师说明。
就这么过去三日。
除去辛、冷、硬之外,其他饭菜谢景熙都可以吃了。
他的脸色渐渐变好,情绪相对稳定。
江心棠整个人都轻松许多,也有了余力仔细看勤行院的册子,了解勤行院的衣食住行用外,最重要的是掌握勤行院下人的名字、年纪、籍贯等等。
她在庄子里的时候,常常做这些事情,很快就看个差不多,这时候瞥见旁边的汪嬷嬷,不时弯腰抚摸膝盖。
她诧异地转头看去:“汪嬷嬷。”
汪嬷嬷倏地站正身子:“王妃。”
江心棠看向她的膝盖:“你怎么了?”
“老奴没事儿。”汪嬷嬷连忙回。
江心棠正色:“说实话。”
汪嬷嬷只好道:“老奴膝盖有点疼。”
“怎么回事儿?”江心棠正色起来。
汪嬷嬷面色不自然道:“是,老毛病,休息一下就没事了。”
江心棠一听,忙道:“那你快坐下。”
汪嬷嬷也是膝盖疼的厉害,顺势坐到不远处小杌子上。
江心棠关切地问:“是不是近日太劳累了?”
汪嬷嬷连忙否认。
江心棠接触第一个锐王府的人就是汪嬷嬷,相处下来,她看得出来汪嬷嬷一心一意为谢景熙着想、为王府着想、做事认真靠谱。
于是她就将大事小事交给汪嬷嬷。
她没有考虑到她年纪大、身子不适,现下愧疚不已:“是我的错。”
哪有主子向下人认错的?
汪嬷嬷顿时惶恐:“王妃,你可千万别这么说,能够伺候王妃和王爷,是老奴的福气。”
江心棠真心道:“让你伺候两个人,着实辛苦,是我的错。”
“不辛苦不辛苦的。”也许王妃是苦水里泡大的姑娘,看似冷情,实则比一般贵女都稳重、善良、体恤下人,能够自己做的事情,绝不使唤下人。
汪嬷嬷第一次遇到这么好这么省心的主子。
王妃和王爷加在一起,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做。
只是她的膝盖不争气,所以……
“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伺候两个人,我也得选一两个贴身丫鬟才行。”江心棠道。
京中贵妇贵女都是丫鬟成群,王妃确实需要一两个贴身贴心,汪嬷嬷便问:“王妃有人选吗?”
勤行院里的丫鬟,都是冯若惜选拔上来的。
虽然她们目前没有做什么错事或者坏事,但以后冯若惜若是成为侧妃之类的,难保她们不会倒戈。
江心棠见识过后宅争斗的残酷,她如今无权无势无背景无根基,以后也不知道会如何,她不打算使用冯若惜挑选上来的丫鬟,摇头道:“没有。”
汪嬷嬷看出了她的顾虑,点头认同。
江心棠问:“汪嬷嬷,你有合适的人选吗?”
汪嬷嬷犹豫了一下。
江心棠问:“你有,是吗?”
汪嬷嬷想了想,道:“王妃,去年府上买来一批丫鬟,本来是伺候王爷的,结果王爷不需要那么多人,冯姑姑就把她们分到不同地方做活,其中有一个叫香蕊的,很不幸地分到浆洗院。”
“被欺负了?”江心棠问。
“王妃怎么知晓?”
“你不是说,王府浆洗院里多是些中年嬷嬷吗?”
这些日子汪嬷嬷和江心棠说了很多王府的事情,可是她没想到王妃连这么一点点的小事儿,都记得那么清楚,她不由得惊叹王妃的聪慧,连忙道:“是是是。”
“你接着说。”江心棠道。
“是,那些上了年纪的嬷嬷,见她孤身一人,年纪又小,好欺负,常常把衣裳扔给她一个人,到一旁躲懒。”这些都是汪嬷嬷亲眼所见的,心疼香蕊却没有能力帮助。
江心棠蹙眉,问:“她多大了?”
汪嬷嬷回想一下:“十二三岁的样子,老奴瞧着她长得挺讨喜,人老实,干活也利落。”
“嗯,我去看看。”江心棠起身。
汪嬷嬷连忙站起来:“老奴和王妃一起去。”
“你的腿不碍事吗?”江心棠担心汪嬷嬷的疼痛加重。
“不碍事,老奴歇这么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江心棠还是不放心,但汪嬷嬷坚持,她便道:“那你随我去一趟,回来就休息。”
“是。”
“你再坐一会儿,我先和王爷说一声。”江心棠朝卧房走。
江心棠走进卧房。
谢景熙正在窗前看书。
“王爷。”江心棠唤一声。
谢景熙头也不抬地应一声:“嗯。”
江心棠道:“我和汪嬷嬷去一趟浆洗房,一会儿就回来。”
谢景熙转头就问:“为什么和我说?”
第12章 我们是夫妻
“因为我们是夫妻。”江心棠认真地道。
谢景熙哼笑一声,问:“夫妻就要什么都说吗?”
江心棠思索一下,道:“大部分都说的。”
“谁规定的?”
“约定俗成吧。”
“没听过这种约定。”谢景熙将脸偏向一旁。
又别扭起来……江心棠已经和他说明行踪,也不再逗留,转身出了卧房,和汪嬷嬷朝浆洗院走。
一路上汪嬷嬷介绍锐王府的各个地方。
江心棠一一记下来。
二人很快走到浆洗院。
宽阔的院子里晾晒着各种各样的衣物,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姑娘,头发蓬乱、额头冒汗地坐在水井边,手握着捶衣棒,不停地捶打着湿衣裳。
“她就是香蕊?”江心棠问。
“是。”汪嬷嬷道。
“洗好了没?”一个嬷嬷不耐烦的声音传来。
“常嬷嬷,我马上就好。”香蕊回答一句,手中的捶衣棒挥动的更快。
常嬷嬷抱着一堆衣裳过来,直接扔到香蕊的头上:“这么久了,还没有洗好,你是干什么吃的。”
香蕊伸手扯下来,嘀咕一句:“我还没有吃饭呢。”
常嬷嬷耳尖地听到了,当即怒道:“活都没有干完,吃什么吃?好好洗!”
香蕊不敢再说话,用力捶衣裳。
常嬷嬷见状,呵斥:“再用力点!”
香蕊加大力气。
“再快一点。”
香蕊加快速度。
常嬷嬷忽然发现了什么,大声喊:“停!”
香蕊立刻停下来,不解地望向常嬷嬷。
常嬷嬷向前两步,一把将湿漉漉的衣裳拽起来,看到上面的一个破洞,望向香蕊道:“你把我的衣裳洗坏了?”
香蕊连忙道:“不是,不是我洗的,它本来就有个洞的。”
常嬷嬷一把将香蕊手中的捶衣棒抢过来,“噼里啪啦”就往香蕊身上打:“让你嘴硬,让你嘴硬,让你嘴硬!”
香蕊抱着脑袋一边疼的大叫,一边跑。
常嬷嬷指着香蕊:“你还敢跑。”
香蕊停下步子,解释:“我没洗坏你的衣裳,我真的没有。”
“还嘴硬!今天非打死你不可!”常嬷嬷撸起袖子追着打。
香蕊一不小心,摔到地上,浑身沾满了泥水。
常嬷嬷打的更凶了。
江心棠实在看不下去,出声制止:“住手!”
“今天谁来讲情都没用!”常嬷嬷以为是院中人来讲情。
“常嬷嬷!”汪嬷嬷厉声喊一句。
常嬷嬷察觉到不对劲儿,转头看过来,看到一个衣着华丽,明艳照人的女子。
她连忙丢掉手中的捶衣棒,收起刚刚凶神恶煞的样子,满脸堆笑地来到江心棠面前行礼:“见过王妃。”
香蕊闻言,远远地向江心棠行礼。
江心棠平静地问:“常嬷嬷,你在做什么?”
常嬷嬷赔笑道:“回王妃,小丫鬟做活儿不仔细,老奴教训她两下。”
江心棠又问:“做什么活?”
常嬷嬷回答:“洗衣裳。”
江心棠继续问:“洗谁的衣裳?”
“自然洗主子们的衣裳。”常嬷嬷讨好道。
“那是主子的衣裳吗?”江心棠目光落到洗衣盆里。
常嬷嬷心口一跳,连忙为自己辩解:“王妃,最近几日,老奴浆洗太多衣物,伤了胳膊,香蕊这个小丫鬟心疼老奴,就主动帮老奴洗两件衣裳。”
江心棠目光转向洗衣盆旁边的衣物上,问:“这是谁的?”
这、这、这是府里的窗帘……理应以府里的衣物为先,可是常嬷嬷却让香蕊先洗自己的衣裳,王妃又亲眼看到了,她心里慌乱无比。
忽然看见跟前的香蕊,立马扑上去扯打她:“小贱蹄子,来府里这么久了,不知道先洗府里的衣裳吗?”
香蕊进浆洗房以来,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。
每天都有洗不完的衣物,洗主子的,洗常嬷嬷的,洗朱嬷嬷的,洗刘嬷嬷的……两只手都已经烂的不成样子。
常嬷嬷依旧经常骂她、打她,现在还要陷害她。
她再也承受不住,一把推开常嬷嬷,扑通一声跪到江心棠的跟前:“王妃,奴婢一直都是以王府为先,是常嬷嬷逼奴婢先洗她的,再洗主子们的,她说反正主子们也看不到,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洗衣物了,每日都是喝茶、磕瓜子——”
“贱蹄子!你胡沁什么!”常嬷嬷扑上来要扯香蕊头发。
“常嬷嬷,在王妃面前,你想干什么?”汪嬷嬷怒道。
不管江心棠曾经是什么身份,她如今就是锐王府的王妃,是代表着锐王谢景熙。
常嬷嬷不敢怠慢,当即站住,紧跟着也跪到在江心棠面前,声泪俱下地控诉香蕊如何如何不懂事,自己如何如何教导她,顺便把浆洗院里的其他嬷嬷拉过来做证。
香蕊一下子慌了:“王妃,你不要信她们,她们是一伙的。”
“香蕊,你怎么这么没良心?”常嬷嬷伤心极了的样子。
其他嬷嬷跟着指责香蕊忘恩负义。
香蕊百口莫辩,又急又气,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。
汪嬷嬷看到这情景,着急地看向江心棠:“王妃。”
江心棠平静地开口唤:“常嬷嬷。”
“是,王妃。”常嬷嬷应。
江心棠问:“你说,你最近都在浆洗衣物?”
常嬷嬷回答:“是,老奴干的就是这活儿,最近洗的太多了,胳膊发酸发疼,今日正好休息休息。”
江心棠看向其他嬷嬷:“还有谁每天浆洗衣裳?站出来。”
陈嬷嬷、张嬷嬷、王嬷嬷站出来。
江心棠道:“把你们的手都伸出来。”
常嬷嬷和陈嬷嬷、张嬷嬷、王嬷嬷一起伸手。
香蕊见状也跟着伸出双手。
江心棠目光扫过去,然后望向常嬷嬷:“看出问题了吗?”
常嬷嬷看看自己的手,再看看陈嬷嬷三人和香蕊的,同样是每日浆洗衣裳,陈嬷嬷她们双手泡的发白、有皱皮、有茧子。
她的却没有,一看就是很久没有干过粗活了。
她心里一惊,忙解释:“王妃,老奴天生不易生茧子。”
江心棠问:“那你右手大拇指、食指和中指指腹的茧子是哪里来的?”
常嬷嬷吃惊地看向自己的手指指腹,右手大拇指、食指和中指的指腹确实长了一层薄茧,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。
“玩叶子牌玩出来的吧。”江心棠直接道。
王妃怎么知道的?
提前知晓的?
从手上看出来的?
不管是哪一种,都说明王妃不是简单之人。
常嬷嬷立刻呆住。
陈嬷嬷等人对江心棠肃然敬重起来。
香蕊眼泪汪汪地望着江心棠,心中忽然燃起了希望。
第13章 吃肉
“常嬷嬷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江心棠问。
“老奴、老奴……”尽管王妃年纪轻轻又是在庄子里长大的,比不上冯姑姑精明能干,但常嬷嬷也没有轻视,她编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出来,又找其他嬷嬷做伪证,以为可以骗过王妃。
结果!
结果王妃仅仅看了她和几个嬷嬷的双手,不但看出她偷懒,还看出来她爱打叶子牌。
心太细了。
她根本想不出来更好的理由蒙骗王妃,当即趴地哭诉自己年纪大了,身子不适等等。
“既如此,那就出府吧。”江心棠面无表情道。
常嬷嬷一愣,赶紧求饶:“王妃开恩,老奴再也不敢了,求王妃留下老奴吧。”
江心棠不为所动。
汪嬷嬷出声:“常嬷嬷,体面一点吧。”
常嬷嬷心头大骇,脸色不由得发白。
“去收拾包袱吧。”
常嬷嬷看一眼江心棠,不得不离开。
江心棠望向香蕊几人:“王府是王爷的府邸,不是任何人耀武扬威的地方,今日之事是最后一次,望你们谨记。”
她的声音并不大,话语温柔,却莫名地让人不敢反驳,香蕊几人连连应是。
“香蕊。”江心棠唤一声。
香蕊身子抖了一下,害怕的声音微颤:“是,王妃。”
江心棠明知故问:“你几岁了?”
香蕊道:“今年十三岁了。”
“为什么进府?”
“是、是、哥嫂卖进来的。”
江心棠闻言默了默,又问:“以后有什么打算?”
香蕊实话实说:“好好干活赚银子,养活自己。”
江心棠点点头,问:“你可会女红?”
“奴婢会。”
“可会梳妆?”
“奴婢会一点。”
“可会收拾卧房。”
“奴婢会。”香蕊进府,就是要伺候锐王爷的,自然都会。
江心棠也是知晓的,但她还是当众询问一遍,也让其他下人知道来龙去脉,于是道:“既然如此,那你在这里有些屈才了,跟我到勤行院吧。”
到勤行院?
到勤行院就算做个粗使丫鬟,也比待在浆洗院好。
香蕊呆住了。
陈嬷嬷等人没想到一直受常嬷嬷打骂的香蕊有这等造化。
“不愿意吗?”江心棠问。
香蕊原本只希望王妃能够给自己主持公道,让常嬷嬷有所忌惮,不再那么恶劣地打骂自己,不曾想王妃打发了常嬷嬷不说,还要自己去勤行院伺候。
去勤行院啊!
那是她做梦都想去的地方,如今……她心里万分激动,连忙道:“愿意,愿意,奴婢愿意去!”
“好,那就收拾东西。”江心棠道。
“是,王妃。”香蕊赶紧爬起来,急急忙忙地跑进一个漆黑的小房子,很快就抱着一个灰旧的包袱出来。
江心棠道:“走吧。”
“是。”
陈嬷嬷几人平时都认为自己高香蕊一等,看到她就这么飞上王妃这么一个高枝,心里不是滋味。
可王妃刚刚已经把事实都摆出来了——香蕊就是年纪小、就是会女红、就是会梳妆等等。
她们比不上,只能靠一把子力气吃饭。
没一会儿,她们也就认命,激烈讨论常嬷嬷被赶一事。
很快地,整个王府都知道王妃赶走了常嬷嬷一事。
“王妃赶的?”
“王妃看起来温善又体贴啊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“王妃每日都在府上散步,我遇到几回,行礼时,她都微笑同我说话,然后问问我做的事情,感觉特别好。”
“是好,也好厉害,看一下手掌,就知道常嬷嬷整日不干活,经常打叶子牌,三言两语就把常嬷嬷拿捏,然后常嬷嬷灰溜溜地卷铺盖走人了。”
“这么厉害!”
“不止。”
“王妃进府这几日,王爷都不砸东西了!”
“王爷绝食三日后,在王妃的照料下,用饭了。”
“哇,王妃好厉害。”
“不是说她在庄子里长大,什么都不懂吗?”
“还有人说,王妃肯定会被王爷赶走呢。”
“我感觉他们都小瞧了王妃。”
“你们说是王妃厉害,还是冯姑姑厉害?”
“冯姑姑吧,宫里面的女官啊。”
“那她也得听王妃的吧。”
“不一定。”
“王妃没进门时,我以为冯姑姑会成为王爷的……”
“你可别乱说!”
“就是,别乱说,如今王妃进门了,不是大家所想象的软弱无能,而是挺厉害的人,我们以后要更加注意了。”
“是。”
“王妃把常嬷嬷赶走了真好。”
“是啊,常嬷嬷好吃懒惰又一肚子坏水。”
“王妃是做了好事。”
“没错没错。”
“……”
在江心棠安顿好香蕊后,汪嬷嬷就把府上传言告诉了她。
江心棠实在看不上常嬷嬷的为人处事,所以将她赶了出去,没想到下人们会把她夸了又夸。
行吧。
至少她在他们心中,从替嫁、生母是庶女、不受疼爱、在庄子里长大、没有背景、空有长相的宣平侯府三姑娘,变成了王妃,那么她以后行事方便很多。
她对汪嬷嬷道:“水至清则无鱼,他们偶尔议论一下可以,只要不触及到王府利益,可以不予理会。”
“是。”汪嬷嬷应。
“你膝盖不舒服,就不用伺候了,下去休息吧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夜已经深了,没什么事了,下去休息吧,明日跑腿的活儿,让香蕊做就行。”江心棠道。
感受到王妃的关心,汪嬷嬷心里暖融融的,越发喜欢眼前这个刚进门又美艳的王妃,道:“行,那我把她喊到身边,再嘱咐她些事情。”
江心棠点头。
汪嬷嬷离开。
江心棠走进卧房。
谢景熙坐在床上看书。
江心棠走到桌前,倒一碗茶水,递给他。
“不喝。”谢景熙道。
江心棠从善如流地放下茶碗,道:“王爷,我今日赶走了浆洗院的常嬷嬷,然后把里面的一个小丫鬟香蕊,提为贴身丫鬟。”
谢景熙闻言抬眸望过来。
江心棠细数常嬷嬷行为不妥之处,道:“总之,赶走她,我能更好地掌管王府。”
谢景熙诧异问:“你要掌管王府?”
“我是王妃,自然要掌管王府。”这样的话,就算哪天谢景熙作死了,她守寡也守的有底气。
谢景熙扯了扯嘴角:“你倒是什么都说。”
江心棠直言不讳:“我只是诚实面对自己和王爷你。”
谢景熙道:“京中贵女,可没有你这样?”
江心棠道:“因为太多人都不敢诚实面对自己和他人了。”
谢景熙问:“面对了又怎么样?”
江心棠认真道:“面对了,就能够接受自己的不足,就有机会成为更好的自己。”
谢景熙阴阳怪气地来一句:“你倒是通透。”
“也还好。”江心棠回一句。
谢景熙讽刺道:“这么通透,怎么不去当尼姑?”
江心棠认真地想了想,回答:“王爷,我当不了尼姑。”
谢景熙问:“为什么?”
江心棠望着他,郑重地回答:“我喜欢吃肉。”
第14章 出门
前几天江心棠刚刚说一句石破天惊的“我会杀猪”,今日又来一句让人瞠目的“我喜欢吃肉”。
简直……
谢景熙在宫中这么多年,见过各种各样的贵女,娇羞的、温婉的、清冷的、活泼的、庄重的等等,大多数人在府里严格调教下,各怀心思。
第一次见江心棠这样诚恳到直白的名门贵女,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着。
“你不喜欢吗?”江心棠很自然地反问。
“我不喜欢。”谢景熙否定。
江心棠接一句:“口是心非。”
“你说我什么?”一向被人捧着的谢景熙顿时不高兴。
看出来他要恼了,江心棠连忙道:“没说什么。”
谢景熙指责:“明明骂我,还说没什么,这就是你的诚实?”
“我的诚实向来就是这么灵活,需要的时候就诚实;不需要的时候,说点小谎,无伤大雅。”江心棠笑着补充一句:“主要是让我自己过得好。”
谢景熙直直地望着她,半晌才说出一句:“你、你……你真是个狡猾的女人。”
江心棠道:“难道不是能屈能伸的女人吗?”
谢景熙不承认:“胡说八道!”
“那……你说狡猾就狡猾吧。”江心棠不和他较真,走到梳妆镜前坐下,将发钗、耳坠等首饰取下,起身进净房。
谢景熙也没有计较江心棠狡猾不狡猾,却因为她的那句“面对了,就能够接受自己的不足,就有机会成为更好的自己”,而陷入沉思。
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,双手缓缓地伸过去,触碰到毫无知觉的双腿。
江心棠脚步声忽然响起。
谢景熙连忙收回手,翻身躺下。
江心棠从净室出来,打地铺,唤一声:“王爷。”
“嗯。”谢景熙应一声。
江心棠道:“熄灯了。”
谢景熙应:“嗯。”
卧房里的灯熄了,周围一片黑暗。
谢景熙再次伸手,悄悄摸上自己的双腿,心里五味杂陈,这时候听到江心棠微微的鼻息声,他也缓缓地闭上眼睛。
第二天早上醒来时,又看到江心棠轻手轻脚地叠被子、装被子、梳发,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卧房。
他躺在床上,稍微思考片刻,喊一声:“福全。”
“王爷。”福全几乎是立刻出现。
谢景熙道:“伺候本王起床。”
“是。”福全熟练地伺候着。
谢景熙问一句:“王妃在做什么?”
别人不知道王爷和王妃的关系,福全贴身伺候着王爷,却是知道王爷不喜王妃,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王爷询问王妃的情况,不由得愣了一下。
谢景熙诧异地望一眼他。
福全连忙回答:“回王爷,小的进来的时候,王妃在同、汪嬷嬷、香蕊说话呢。”
“香蕊?”谢景熙问。
福全向谢景熙解释:“香蕊是王妃昨晚从浆洗房带回来的丫鬟,听汪嬷嬷说,以后她就是贴身伺候王妃了。”
对。
昨晚江心棠提到过香蕊的事儿。
谢景熙诧异地问:“王妃没有贴身丫鬟吗?”
福全回想一下,道:“王妃从宣平侯府带过来两个丫鬟,一个叫红药,一个叫绿竹,但王妃并不使唤她们,有事都是找府上的汪嬷嬷,今日身边才多了个香蕊的。”
不知道江心棠为什么这么做,谢景熙也没有兴趣追根究底,抬眼看一眼窗外道:“今日天气不错。”
福全附和着:“是啊,阳光明媚,春风徐徐。”
谢景熙直直望着,似有向往。
福全见状,大着胆子问:“王爷不如出去看看吧?”
谢景熙沉默。
福全以为得不到答案时,听到王爷出声道:“也行。”
也、也、也行?
王爷愿意出卧房了?
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人啊,要诚实面对自己。”谢景熙摸着自己的双腿。
福全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,但他知道王爷愿意出卧房了。
他压着内心的无比激动,双手握紧轮椅把手,缓缓地将谢景熙推出卧房。
江心棠、汪嬷嬷和香蕊在正房讨论早饭之事,听到卧房门口有声音,三人齐齐侧首,看到谢景熙出来了。
这次谢景熙得知自己残疾以来,第一次出卧房,香蕊却不知情,她连忙行礼。
汪嬷嬷却是明白谢景熙踏出这一步的意义,整个都惊住。
江心棠望着轮椅上的谢景熙,浅浅一笑。
谢景熙真的太久没有出来,有些许不适应,忽然捕捉的江心棠的笑,顿时不高兴地问:“你笑什么?”
“回王爷,我是开心。”江心棠道。
谢景熙绷着俊脸:“你瞎开心什么?”
“王爷能够出来,我自然开心。”江心棠道。
谢景熙别扭地道:“那我回去。”
“出都出来了,不如用早饭吧。”江心棠看一眼汪嬷嬷。
“对对对,该用早饭了,老奴去取。”汪嬷嬷道。
“汪嬷嬷,你膝盖不舒服,让香蕊去取。”江心棠道。
江嬷嬷闻言点头,当即就安排香蕊去取早饭,她则站在勤行院的门口等待着。
江心棠望向谢景熙道:“饭菜一会儿就到,王爷不如先到院子里吹吹风。”
谢景熙未回应。
江心棠径自道:“福全,走吧。”
福全见王爷没有反对,连忙推轮椅。
出正房的那一刻,春风裹着淡淡的花草香味,徐徐拂来,谢景熙一瞬间想到自己未残疾前,何等的肆意自在、张扬意气,现在自己却是……他心里控制不住地生出一种不自在,立刻想要回卧房。
“王爷。”江心棠出声。
谢景熙抬眼,触到江心棠如水一般澄澈平静的眸子,心绪莫名地平静下来。
“冷不冷?”江心棠问。
“不冷。”说话间,谢景熙已经来到院中。
正在前院后院忙碌的下人们,余光中瞥见王爷的身影,一个个瞬间呆住。
“那个人是王爷吗?”
“王爷出门了?”
“是王爷出来了?”
“我的老天爷啊!”
“那是我们王爷吗?”
“是王爷!那就是我们王爷啊!”
“时隔半年多,王爷居然出门了!”
“王爷是和王妃一起出来的!”
第15章 不一样
“王爷看起来很不错。”
“瘦很多。”
“可是精神很不错的。”
“我以为王爷以后都不会出卧房了,结果王妃嫁进来没多久,王爷就出来了。”
“嗯嗯!”
“王妃真不简单。”
“以前咱们看轻王妃,真不应该啊。”
“小声点,都小声点。”
“仔细王妃听到,治你们的罪!”
“王妃看着严格,其实很宽容的。”
“快别说话了,赶紧干活。”
“……”
在江心棠轻轻松松从冯若惜手里,拿回勤行院的掌事权后,她又提拔汪嬷嬷、理清勤行院账目、赶走常嬷嬷、处罚陈嬷嬷、带回香蕊等等,一切都做得有条不紊,让人无可指摘。
勤行院的下人们对江心棠替嫁、身份低等等印象逐渐消散,变得极其规矩,也是看到王爷出门了,他们难掩激动地小声讨论起来。
担心王妃听到,一个个连忙闭嘴,赶紧忙自己的事,心里面又不由得感慨王妃真是太厉害,居然真的把王爷给劝出来了。
江心棠并没有听到下人们的议论声,她看着谢景熙坐到石桌前,跟着坐到石凳上,抬手倒一碗热茶:“王爷,先喝点茶。”
谢景熙没有拒绝。
江心棠也端起茶碗,抿一口。
“这是什么茶?”谢景熙问。
“养生茶。”江心棠道。
谢景熙不解。
“这里面有山药、莲子、龙井、桑叶、乌鞘蛇等等,可以强身健体,最重要的是好喝。”最重要的其实是壮骨……不过,谢景熙喜怒无常,听到“壮骨”两个字,八成会不高兴,江心棠便不提。
“强身健体?”谢景熙问。
江心棠点头:“对。”
谢景熙又问:“你是大夫?”
“不是,但我以前有个邻居,常喝这种茶,身子越来越好。”那个邻居也是残疾,后来可以拄拐走路了,不知道谢景熙能不能站起来,但江心棠真心道:“我希望王爷身子也越来越好,方方面面都越来越好。”
谢景熙习惯性地想要刺江心棠两句,忽然听到她这么说,愣是说不出来什么恶毒的话语,鬼使神差地端起茶碗,又喝一口。
还……还……还挺好喝的。
江心棠见状,嘴角扬了扬,低头继续喝。
“王妃,饭菜来了。”汪嬷嬷走过来道。
江心棠望向谢景熙:“王爷,在哪里用饭?”
“就在这里。”谢景熙道。
“就在这里摆饭吧。”江心棠道。
香蕊提着饭盒走过来,将谢景熙的一人饭菜一一摆上。
江心棠道:“王爷,你慢用。”
谢景熙点头。
江心棠起身,带着汪嬷嬷和香蕊到东间。
“王妃,你的饭菜也取来了。”如今王爷什么都可以吃,王爷和王妃的饭菜都是一起做出来的。
只是两个人关系不好,不在一起用饭。
汪嬷嬷每次都把饭菜放在一个食盒里拎回来,分开摆放,便让香蕊也这么做。
香蕊在浆洗院里看到王妃的第一眼,就惊艳不已,她从来没有见这么美的女人,之后王妃处罚常嬷嬷、带她到勤行院,赏她创伤药等等。
她更觉得王妃是天仙下凡,拯救世人的。
偏偏王爷待王妃不冷不热,用饭都不在一处!
王爷真是不识好歹!
她心里讨厌极了王爷,可她又没有本事对王爷怎么样,只能加倍加倍地对王妃,放下食盒:“王妃,奴婢去打水。”
江心棠点点头。
香蕊很快端来一盆清水。
江心棠刚刚洗好,冯若惜来了。
冯若惜走进院子,看到院中用饭的谢景熙,明显愣一下。
谢景熙视若无睹地用饭。
冯若惜行礼。
谢景熙微微点头。
冯若惜多看了谢景熙一眼,心头不由得欣喜,想说什么,却又没说,抬步走到正房给江心棠行礼:“见过王妃。”
“冯姑姑不必客气,坐。”江心棠道。
冯若惜缓缓坐下来。
香蕊利落地上了茶,站到一旁。
冯若惜抿了一口,放下茶碗:“王妃,王爷出卧房了。”
江心棠点头:“今日刚出来。”
冯若惜笑道:“王妃当真与众不同,一嫁进来,王爷就愿意出门了。”
“不是我与众不同,应该是王爷自己想通一些事情,所以才愿意出来。”江心棠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。
冯若惜道:“王妃谦虚了。”
江心棠笑笑,没有再解释。
冯若惜笑容淡了几分,旋即又道:“这样正好,下个月是皇后娘娘生辰,王妃和王爷可以一起进宫给皇后娘娘庆祝,相信皇后娘娘看到王爷出现,一定会非常开心。”
“下个月皇后娘娘生辰?”江心棠惊奇。
冯若惜点头:“是,下月初七,并非整十生辰,皇后娘娘说一切从简,一家子凑在一起看看戏吃吃饭,团圆一下就行了。”
下个月初七?
这么快?
江心棠微微皱眉。
冯若惜劝道:“王妃不用担心,皇后娘娘很疼王爷,自然会很喜欢王妃的。”
江心棠并不指望皇后娘娘很喜欢自己,她只要不犯错就行了,于是道:“我今年刚刚进府,不知道给皇后娘娘过生辰需要注意哪些?”
“卑职过来,就是和王妃说这事儿的。”冯若惜当即就和江心棠说了给皇后过生辰的诸多事宜。
江心棠受益良多,连连向冯若惜说感谢。
冯若惜道:“王妃客气,卑职暂时掌管王府,这些事情自然是要处理妥当的。”
“也幸好有你,不然王府上上下下都像无头苍蝇一样。”
“王妃谬赞。”冯若惜看一眼院中,道:“关于皇后娘娘的生辰礼,王妃就要和王爷费心了。”
江心棠点头:“会的。”
“那没有别的事情,卑职就回去了。”冯若惜起身行礼。
江心棠起身道:“冯姑姑慢走。”
冯若惜走出正房。
谢景熙已经用过早饭,正坐在石桌前,独自下棋,脸色虽然有些泛白,但轮廓清晰,五官立体,眼神专注,颇有些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。
冯若惜心生向往,抬步上前,唤:“王爷。”
“嗯。”谢景熙头也不抬地应一声。
冯若惜面色如常地低头,看到他修长干净的手指,夹着一颗黑子,缓缓落在棋盘上,道:“说起来,卑职已经很久没和王爷对弈过。”
谢景熙是左手同右手下。
冯若惜跃跃欲试:“正好卑职现在有空,不若卑职陪王爷下两盘。”
谢景熙毫不客气地道:“你又赢不了,别浪费时间了,赶紧回去吧。”
第16章 进宫
冯若惜面色僵了僵,好一会儿,才重新绽放笑容,细声细气地道:“正是因为赢不了,更要向王爷讨教讨教,以求进步。”
“你讨教这么些年,还不是臭棋篓子一个?”谢景熙道。
是。
冯若惜从小就缠着谢景熙下棋,从来没有赢过。
只是她没想到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,一点也不怜香惜玉。
她脸上有些挂不住,藏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,还想说什么,忽然听到江心棠的脚步声,压着心里的情绪,俯身行礼道:“那卑职告退。”
“嗯。”
冯若惜慢慢向勤行院门口走。
江心棠来到石桌前,道:“王爷,下月初七是母后生辰。”
“嗯。”谢景熙依旧没有抬头。
“母后应该希望我们一起进宫——”
“我不去。”谢景熙坚定拒绝。
冯若惜故意走得很慢,听到了谢景熙和江心棠的对话,之前她都是听到丫鬟们说王爷对王妃,现在亲耳听到谢景熙对江心棠态度恶劣、语气不善良、不讲情面。
她心里瞬间平衡,面带笑容地离开。
江心棠却对谢景熙的“恶劣”没什么情绪,认真地道:“你不去的话,也行。”
谢景熙闻言抬眸:“也行?”
“你身子不适,不去便不去吧,母后不会怪你的。”
明明江心棠说的是事实,谢景熙心里却格外不舒服。
江心棠又问:“那送母后什么生辰礼?”
谢景熙垂眸思考。
江心棠问:“每年都有很多人挖空心思送她生辰礼吧。”
“嗯。”谢景熙应一声。
见谢景熙愿意回话了,江心棠继续问:“都送的什么?”
谢景熙道:“金银玉器经书画卷。”
江心棠问:“我们今年也送这个?”
“也行。”谢景熙没有反对。
江心棠却突然道:“不行。”
“为何不行?”谢景熙不解。
江心棠道:“我刚进门,得送出诚意。”不能让皇后娘娘讨厌自己。
谢景熙挑眉。
江心棠问了一些皇后娘娘的喜好。
谢景熙倒是一一回答了。
江心棠记下来,用早饭以后,开始思考送皇后娘娘什么。
第二天脑中灵光一闪,有了主意,在东间几案前画一副图,标明尺寸,然后叫香蕊寻来工具。
香蕊有了王妃的指令,很快就找来黄杨木、锯子、刨子、挫刀、锤子、墨斗等等。
“王妃,这是要做什么啊?”汪嬷嬷问。
“做好了就知道了。”江心棠道。
香蕊积极道:“王妃,奴婢帮你。”
“行。”
江心棠和香蕊待在后院里忙着,不停地传来敲敲打打声。
谢景熙在前院听到声音问:“王妃在做什么?”
汪嬷嬷道:“老奴也不清楚。”
谢景熙也就不管她。
江心棠除了处理一些必要的事情外,其他时间都和香蕊在后院里忙着,这时候宫里来了圣旨,让她和谢景熙下月初七进宫给皇后娘娘庆生。
谢景熙接旨。
江心棠道:“你也得进宫了。”
谢景熙若是不去,就是抗旨。
江心棠道:“正好,冯姑姑早就给你备了衣裳,到时候穿上就行。”
“那你的生辰礼呢?”谢景熙问。
“快做好了。”江心棠道。
谢景熙问:“你每日猫在后院,就是在做生辰礼?”
江心棠点头:“对。”
谢景熙假设:“费那么多大功夫,母后若是不喜欢呢?”
“我尽量选择她喜欢的,倾注我的诚意,若她还是不喜欢……那应该不是我的问题。”江心棠真的尽力了。
谢景熙上上下下打量她,问:“什么生辰礼?”
“不告诉你。”江心棠直接道。
谢景熙遇到的女子,一个个都顺着他,只有江心棠这人,时不时呛他一呛,偏偏呛的有理有据,他反驳不了,不悦道:“福全,走。”
“是。”福全立马推着谢景熙离开。
谢景熙这人心里别扭,一天能生八百回气,江心棠也不管他,带着香蕊继续去后院忙碌。
转眼就到了初七这日。
江心棠早早起来梳妆打扮,也让福全伺候谢景熙,两个人一起出了正房。
冯若惜穿着宫装在等待。
“冯姑姑久等。”江心棠道。
“王妃言重了。”冯若惜目光落在谢景熙俊脸上。
谢景熙却不看她,道:“走吧。”
三人一起出锐王府。
江心棠和谢景熙坐一辆马车,冯若惜独自坐小马车。
江心棠拿过马车上的毯子,盖住谢景熙的双腿:“这几日倒春寒,有些冷,别冻着了。”
“反正也没感觉。”谢景熙道。
“那它们也是你的腿,对它们好一点嘛。”
谢景熙闻言心头微微一颤,看向江心棠,她今天穿着隆重的宫装,略施粉黛,看上去明艳大方,整个人却有些紧绷,似乎是紧张,他忍不住出声:“母后十分宽和,不必担忧。”
江心棠诧异地望向他:“你安慰我?”
“没有。”谢景熙立马否定。
江心棠道:“不诚实。”
“你说谁?”
江心棠伸手将小几往一旁推了推。
谢景熙不解地问:“你干什么?”
“这些不能砸了。”
“本王什么时候说砸了?”
“万一呢?”江心棠可是见识过谢景熙砸东西的。
“江心棠!”谢景熙咬牙切齿地喊。
“是。”江心棠又一副柔顺的样子应。
谢景熙问:“你非得和本王对着来?”
“是你心里别扭。”
“你再说一遍。”
“那我不说了。”
谢景熙又是生气的不得了。
江心棠倒了碗茶,递给他道:“王爷,喝点茶水。”
谢景熙直接拒绝:“不喝。”
“那我喝。”江心棠当即就喝了起来。
谢景熙一把抢过来。
江心棠问:“你干什么?”
谢景熙道:“我不喝,你也不能喝。”
“你可真是不讲理。”
“本王就不讲理!”
江心棠一阵无语。
谢景熙却因为说话压了她一头,心里舒坦不少,正要喝一口茶时,忽然意识到这是她的茶碗,于是放下。
转头看见江心棠推开车窗的一角,正在看外面的风景,他正正好好看到蓝天白云之下巍峨的宫墙,曾经哪怕熟悉,如今却恍如隔世一般。
“王爷,王妃,到三道门了。”福全的声音响起。
三道门里面就是皇宫内宫,所有马车都不许进去。
江心棠先下马车。
福全将谢景熙背下来。
冯若惜恰好来到。
三人一起进三道门。
江心棠见识了宣平侯府的宽阔,锐王府的气派,可是看皇宫朱色高墙和碧色琉璃瓦连绵不绝,一派天家恢弘和壮美。
还是忍不住感叹。
不过,她是锐王妃,代表着锐王和锐王府,言行举止都要谨慎,便目不斜视地向前走,来到皇后娘娘居住的合宁宫。
皇后、太子、太子妃、裕王、裕王妃等人都在。
大殿里坐满了主子,站满了宫人。
江心棠成婚以来,第一次见婆家人,不由得紧张起来。
冯若惜悄悄瞥了一眼,心头暗喜,就等着江心棠出糗。
第17章 生辰礼
“儿臣见过母后。”谢景熙坐在轮椅上,抱拳行礼。
江心棠闻言,屈身行礼:“儿媳参见母后。”
冯若惜等人跟着行礼。
“起来,都快起来吧。”皇后开心的不得了。
谢景熙坐正身子。
江心棠缓缓地站起来,看到容色无双,气质雍容的皇后,当真如同花中牡丹。
“景熙,你终于来了。”皇后满眼慈爱地望着谢景熙。
“让母后担心了。”谢景熙道。
看着谢景熙如今的样子,皇后伤感道:“只要你好了,就什么都好了。”
“是,母后。”
皇后的目光在谢景熙身上流连了许久许久,然后慢慢转向江心棠,只见她肤白胜雪,乌发浓密,略略施了些粉黛,不但没有被宫装盖住艳色,反而更加的明艳大气,眼中不由得闪过惊艳:“心棠果然是个美人。”
江心棠略作揖道:“母后过奖了。”
皇后微笑,向她介绍了太子、太子妃、裕王和裕王妃。
未嫁进锐王府之前,江心棠就知道皇上和皇后感情不错,二人育有三子,就是太子、裕王和锐王谢景熙,她一一向他们行礼。
太子道:“三弟妹不必拘礼。”
“是。”江心棠坐到谢景熙旁边的空位上。
皇后道:“你们父皇正与大臣议事,一会儿再过来,我们一家子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,先叙叙旧吧。”
太子点头:“正是。”
太子妃、裕王和裕王妃目光纷纷落到谢景熙的双腿上。
江心棠下意识地看向谢景熙。
谢景熙面色平静,完全没有在锐王府时的喜怒无常。
太子目光温和地看一眼谢景熙,笑着同皇后道:“母后,三皇弟自从娶妻之后,越发好了。”
“本宫也这么觉得。”皇后望向江心棠:“心棠,多亏你。”
江心棠不疾不徐地回话:“母后,儿媳不敢当,是夫君突遭厄运,难免需要些时日克化,如今夫君已然想通,相信定能否极泰来。”
谢景熙闻言看了她一眼,什么也没有说。
皇后听后,却是喜悦不已:“说得对,说得对。”
“母后,三弟妹真是会说话。”太子妃接话。
一直等待江心棠出糗的冯若惜,听到皇后几人都是在夸奖江心棠,她心里很不是滋味,恰在这时候听到裕王妃的声音响起:“三弟妹年纪虽小,但走过的地方多,见得世面广,话也说的漂亮,三言两语就把母后逗乐了。”
这话看似夸奖江心棠,实际是讽刺江心棠是在庄子里长大,替嫡姐出嫁等等经历丰富。
冯若惜听后浑身舒坦。
谢景熙闻言蹙眉。
江心棠不知道谢景熙兄弟三人之间的龃龉,但她听出来这两位嫂子不是好惹的。
皇后睨裕王妃一眼,没有理她,但笑容淡了些,道:“皇家儿媳理当见多识广。”
这话是力挺江心棠。
裕王妃听了不悦。
冯若惜在心里不服气。
江心棠垂眸不语。
谢景熙的余光看了江心棠一眼,想说什么,却看见庆隆帝来了。
江心棠和众人一起,向庆隆帝行礼。
“都平身吧。”庆隆帝道。
“是。”
庆隆帝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谢景熙:“景熙。”
“是。”谢景熙应。
“近来可好?”尽管庆隆帝知道谢景熙的日常情况,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一问。
“托父皇的福,越来越好。”
庆隆帝脑中不由得浮现小儿子曾经肆意自信的模样,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,如今两条腿……他在心里叹息一声,伸手拍拍谢景熙的肩头,郑重地道:“景熙,有什么需要,尽管和父皇提。”
裕王妃一听,不满地看了裕王一眼。
裕王面上也浮出不悦。
谢景熙点头,道:“是,儿臣会的。”
“好,今日你母后的生辰,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给你母后过生辰。”庆隆帝收起难过的情绪。
谢景熙点头。
庆隆帝来到皇后前,带头送她一支凤钗,亲自替她戴上。
皇后十分喜欢:“陛下有心了。”
庆隆帝道:“这是皇后应得的。”
庆隆帝带头送生辰礼了,太子和太子妃自然跟上,一座金光闪闪的寿山,是他从小到大压岁钱锻造而成,意义非凡。
皇后喜悦道:“太子和太子妃还是那么用心。”
太子和太子妃一起道:“母后喜欢就行。”
裕王和裕王妃送上的是一个玉枕,是他们花了很大的心力找到的,祝福皇后永无忧。
皇后笑着道:“辛苦你们了。”
轮到江心棠和谢景熙了。
都知道谢景熙这些日子一直很消极,肯定没有心力准备生辰礼,所以就是江心棠准备的。
太子妃几人好奇江心棠到底准备了什么。
江心棠从香蕊手中接过一个黄杨木盒子,递给萧嬷嬷。
庆隆帝道:“打开看看。”
萧嬷嬷将黄杨木盒子打开,从里面取出生辰礼。
一艘木雕船赫然出现在眼前,船底似树叶,船上是两层木楼房,镂空的护栏、吉祥纹木窗、船头挂着小铁锚……看上去栩栩如生,让人忍不住想坐上去,游玩一番。
十分好看。
太子忍不住感叹:“做的挺精巧。”
太子妃点点头。
裕王妃小声问裕王:“木头做的?”
裕王点头:“是。”
裕王妃不屑道:“那就不值钱。”
裕王道:“有些寒酸了,就算请人做,做不了金,做个银的也成。”
“她本来就是寒酸的人,送个木头船也没什么稀奇。”裕王妃再看一眼这艘寒酸的木船,嫌弃的同时心里也是高兴的不得了,就想看看父皇和母后以后还怎么喜欢和偏袒谢景熙。
裕王也有些幸灾乐祸。
原来这些日子,江心棠都在做木雕船,谢景熙惊叹于她的手艺,只是不知道母后会不会喜欢。
皇后看呆了。
太子和太子妃不知道皇后是什么意思。
裕王和裕王妃嘴角扬了扬,认定皇后不喜欢这么寒酸的生辰礼。
谢景熙不由得紧张。
江心棠也有些忐忑。
皇后看了许久,终于回神儿,转向江心棠:“心棠,这船、这船……是从哪儿来的?”
“回母后,是儿媳雕刻的。”江心棠如实回答。
皇后吃惊不已:“你亲手雕刻的?”
江心棠点头:“是。”
皇后重新看一眼船只,又望向江心棠,有些不敢相信地问:“你会木雕?”
江心棠道:“儿媳在锦城学习了一些。”
皇后又问:“你怎么想到给本宫送这个?”
第18章 护着
“听夫君说,母后出生在江南温润地,儿媳有幸去过,印象最深是那里的船只,穿梭在山水住户间,颇有意趣,儿媳便雕刻出来,赠给母后,愿母后一帆风顺。”庄子里的日子很苦,但江心棠会苦中作乐,偷偷跟着管事去江南三个月。
也是因为宣平侯府上上下下都不在意她,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去过江南。
“好好好,本宫喜欢这个,萧嬷嬷,拿近一点,本宫要好好看看。”皇后难得激动起来,任谁都看出来,她是非常非常喜欢江心棠送的生辰礼。
庆隆帝见状很高兴。
太子夫妇很是诧异。
裕王妃惊住。
裕王皱眉。
谢景熙放松下来,嘴角带着浅浅的笑。
江心棠长长地松一口气。
萧嬷嬷捧着木雕船上前。
皇后高兴地伸手抚摸,摸着摸着,眼睛就湿润了。
“皇后。”庆隆帝地唤。
皇后抽出手帕拭了拭眼泪,道:“陛下,我是太喜欢这个木雕船了,她和我小时候坐的一模一样。”
“哦?”庆隆帝好奇起来。
“我曾经在这里画过一幅画。”皇后指着一扇窗子。
“是街景图吗?”庆隆帝问。
“没错,就是那一幅。”皇后又指向木船上的别处,向庆隆帝等人说起自己小时候的种种事情,心里的想念有了一个出口,也找到木雕船这么一个落点,整个人格外的平静温和。
庆隆帝满意道:“这个生辰礼好。”
“这是我近年来,收到最有诚意的生辰礼……”想到都是自己的亲人,皇后又加上一句:“之一。”
可太子等人却是明白,皇后最喜欢的是江心棠的生辰礼。
谢景熙面色轻松。
江心棠眼中有些笑意。
太子点头。
太子妃看了江心棠一眼,什么都没有说。
裕王妃以为皇后会嫌弃江心棠的破船,没想到……这简直是打了她一个耳光,她心里窝火的不行。
裕王脸色也不好看。
冯若惜气的攥紧拳头。
皇后心情极为愉悦,让萧嬷嬷把木雕船好好地收起来,她以后慢慢地欣赏,然后她和庆隆帝一起赏了江心棠不少金银财宝等物,接着招呼着大家用了午膳,又提议去后花园赏花。
皇后是今日的寿星,她说什么就是什么。
只是太子妃担忧道:“母后,去后花园赏花方便吗?”
皇后一时没有明白,便问:“怎么了?”
太子妃瞥一眼谢景熙的双腿,没说话。
裕王妃却说了:“母后,三皇弟不太方便吧。”
太子道:“没有问题吧。”
“皇兄,那里有多条鹅卵石道,怕是有些颠簸。”裕王道。
太子妃道:“确实。”
裕王妃补充:“过于颠簸,对三皇弟身子不好。”
三个人就这么光明正大讨论谢景熙的残疾。
庆隆帝和皇后脸上的笑容都淡了。
谢景熙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“大皇嫂、二皇兄、二皇嫂,多谢你们的关心,不过夫君身子已经痊愈。”江心棠很不喜欢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定在谢景熙的腿上,想着他们是出于好奇,便没有说什么。
结果仅仅去后花园一趟,他们张口闭口谢景熙行动不便。
看似关切,实则就是戳谢景熙的痛处。
不断放大谢景熙双腿残疾,不断提醒谢景熙不一样,不断打击谢景熙的骄傲和尊严。
就是想要谢景熙一直待在房里,永远都不要出来,那么谢景熙也就抢夺不了皇上和皇后的关注了。
她忽然明白谢景熙不愿意出门的一大原因,她实在忍不住道:“除陡峭狭窄之地,双足可去之处,夫君亦可去。”
谢景熙听着太子妃三人的对话,心里冒出愤怒、无力、退缩等等情绪,没想到江心棠会护着自己,他忍不住看向她。
江心棠没有看他,而是将手搭在他握紧的拳头上,轻轻地道一句:“听我的,不要听他们的。”
谢景熙心里骤然间流淌着丝丝缕缕的暖流,越流越多,延伸到角角落落,心里一直存在的别扭,一下子被融化。
太子妃不说话了。
裕王妃一副关心模样:“三皇弟妹,三皇弟真的痊愈了?”
江心棠道:“宫中太医是这么说的。”有本事质疑太医去。
裕王妃面色僵了僵道:“我只是关心三皇弟。”
“是啊,都说过犹不及,二皇嫂的关心刚刚好,不然,会让人误以为夫君出门是不对的。”江心棠微笑着。
本以为江心棠是庄子长大的,不懂得皇宫后宅里的弯弯绕绕,裕王妃没料到她不显山不露水地点明自己和太子妃、裕王的用心,并且看似温和地说出来,实则句句带刺。
真是小瞧她了!
裕王妃心里火又旺了一些。
太子妃愣一下,道:“三皇弟妹说得是,是我们考虑不周。”
裕王不置一词。
裕王妃还想争辩:“三皇——”
“心棠说得是,太子妃你们不要过度关心。”看到江心棠刚才的表现,皇后觉得她过于懂事,不太好,不曾想她懂事之中,透着些许不懂事,直接怼了太子妃几人,护着谢景熙。
很好。
很好。
皇后眼睛不由得弯成一条线。
看出来皇后很满意江心棠,裕王妃几人更不是滋味了。
“那我们就去赏赏花吧。”庆隆帝道。
“嗯。”皇后点头。
江心棠的手从谢景熙的拳头上收回来。
谢景熙突然有些不适应。
不过,接下来,不管是赏花、闲聊、嬉戏、听曲,还是看戏,江心棠都陪着谢景熙左右。
一直到生辰宴结束。
皇后恋恋不舍地看着三个儿子,挨个说话,最后一只手拉着江心棠的手,一只手拉着谢景熙的,道:“你们两个好好的,常进宫来看本宫。”
江心棠莫名地想到温柔慈爱的奶娘,认真地道:“母后,我们会的,我们会好好的,你和父皇注意休息,保重身子,长长久久的。”
多么质朴亲切的祝福啊,皇后越发喜欢这个三儿媳妇,眉眼不由得弯了起来。
谢景熙无声地看了江心棠一眼。
“那就回去吧,路上注意安全。”
“是。”
太子和太子妃住东宫,便朝东宫走。
锐王府和裕王府都在宫外,所以江心棠、谢景熙和裕王、裕王妃一起朝三道门走。
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
江心棠余光中察觉到裕王妃在低头找什么,灯笼摇晃间,她看到裕王府踢动一颗珠子,直直冲向谢景熙轮椅轮子。
这是干什么?
要害谢景熙?
她心头一紧,连忙上前一步,挡住珠子,状似无意地踢向裕王脚下。
裕王一个没注意,踩到上面,立刻崴了一下:“哎哟!”
第19章 以牙还牙
“王爷,怎么了?”裕王妃不解地问。
裕王弯下腰:“我的脚、我的脚……好像崴了,啊,疼!”
下人连忙上前查看,从地上捡起一颗琉璃珠,道:“王爷,王妃,是一颗琉璃珠害的。”
裕王妃一把将琉璃珠抢过来,怒斥道:“王爷脚都崴到了,管什么琉璃珠,赶紧把王爷扶到马车上啊!”
下人赶紧背起裕王。
裕王妃连忙跟上。
“二皇嫂。”江心棠喊一声。
裕王妃闻言回头。
江心棠一副很关心的样子:“二皇兄没事儿吧?”
裕王妃看不惯谢景熙,想让他出丑,让他以后再不愿意出府门,再也没有办法得到父皇和母后的偏爱,便故意踢一颗琉璃珠到轮椅轮子下方,希望他狼狈翻车。
可是四周太黑了。
她没看清楚琉璃珠撞到什么上面,竟然自动弹回来,弹到裕王脚下,害得他崴了脚。
真是倒了霉了。
她心里烦躁,也不想和江心棠掰扯,道:“王爷崴了脚,要赶紧回去治一治。”
江心棠轻呼一声,又问:“怎么会崴了脚呢?”
她越问,裕王妃越是烦,道:“不知,我们失陪了。”
“二皇嫂、二皇兄慢走啊。”江心棠好心道。
裕王妃和裕王都没有怀疑到江心棠的身上。
谢景熙却看向江心棠,问:“你踢的?”
江心棠坦荡点头:“嗯。”
福全不由得睁大眼睛,然后低下头,不敢说话。
谢景熙问:“那颗琉璃珠是二皇嫂的?”
江心棠道:“对,我若是不踢回去,摔倒的就是你。”
谢景熙心头狠狠一颤。
福全也不由得看向江心棠,又看看谢景熙,惊叹不已。
江心棠继续向前走,看到了等在马车前的冯若惜。
冯若惜一直等着江心棠出糗,可是江心棠非但没有出糗,还越发惹皇后娘娘喜欢,一直到宴席开始,她看着江心棠和皇后一家人用饭。
她灰溜溜地退出,向萧嬷嬷汇报锐王府的事情,有心向萧嬷嬷说江心棠的坏话,却被萧嬷嬷教训了一顿,她只得提前回到马车前,布置好一切,等待王爷和王妃回来。
“冯姑姑,辛苦了。”江心棠道。
“应该的,王爷,王妃,上马车吧。”冯若惜道。
谢景熙和江心棠依次坐上马车。
江心棠终于显出疲态,靠着马车车壁,闭目休息,一直回到王府,她赶紧让香蕊帮着卸妆。
“王妃很累吧?”香蕊问。
“嗯,这些饰品真的太重了。”江心棠道。
“那奴婢伺候你沐浴吧。”
“不用了,你去休息吧。”江心棠习惯了自己沐浴。
“是。”江心棠说什么,香蕊就听什么。
这时候谢景熙从净室出来,自己推着轮椅到了床前。
“我去沐浴了。”江心棠道。
谢景熙应一声。
江心棠沐浴出来,谢景熙已经坐在床上看书,她如往常一样,走到衣柜前,打开衣柜,忽听到谢景熙道:“今日挺冷的。”
她转头看向谢景熙。
谢景熙头也不抬,道:“这几日倒春寒。”
江心棠问:“你要加被子?”
谢景熙拒绝:“不加。”
江心棠疑惑地问:“那你要什么?”
谢景熙沉默一会儿,终于出声:“地上凉,你别睡地上了。”
江心棠惊诧地问:“什么?”
谢景熙又沉默一会儿,道:“你睡床上吧。”
江心棠不敢相信地唤:“王爷?”
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,谢景熙终于可以坦荡望向江心棠。
“你是不是内疚了?”江心棠问。
谢景熙问:“我内疚什么?”
江心棠猜测道:“看我今日这么护着你,觉得自己对我太差,所以弥补?”
是。
也不是。
谢景熙也说不清楚,总之,他不想看江心棠继续睡在地上了,便问:“你还要睡地上?”
有好日子过,谁愿意找苦吃,江心棠关上衣柜门:“那我就睡床上吧。”
谢景熙暗暗松一口气,道:“我睡外边。”
江心棠很好说话:“可以。”
谢景熙没再多言。
江心棠走到烛火旁,道:“我吹灯了。”
“嗯。”谢景熙应。
周围一片黑暗。
江心棠熟练走到床边,从谢景熙脚边爬上床,缓缓地躺到他身边。
两个人第一次睡在一起,不过江心棠从成婚那日起,就有了心理准备,接受良好。
谢景熙心里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,静默许久,忽然出声道:“今日多谢你。”
江心棠纳闷:“还是因为我今日护着你?”
许是黑暗,容易让人卸下伪装,谢景熙应:“嗯。”
江心棠道:“我们是夫妻,我护着你,也是护着我自己。”
谢景熙沉默片刻,又出声:“你、不嫌弃我吗?”
江心棠反问:“嫌弃你什么?”
“我的双腿……”谢景熙没有说下去。
“你的双腿是废了。”江心棠说话很直接。
谢景熙心冷不防地就被捅了一刀,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。
“但你的脑子是好的,你的手是好,你的腰是好的,你的……”江心棠越说越觉得有些怪怪的,忙说出自己的真正意图:“不要总是盯着自己的缺点,人都有缺点。”
谢景熙伸手摸自己的腿:“我的缺点很明显。”
江心棠道:“我的缺点也明显。”
“你什么缺点?”
“我穷。”
谢景熙忽然沉默。
江心棠穷在银子和能力上面,她没有银子给奶娘治病,也更没有能力带奶娘一家离开,所以向宣平侯府屈服了,但这话应该没有人相信,她便道:“说笑的。”
谢景熙却认真道:“我可以改变你的穷。”
没错。
有了谢景熙,江心棠才有了替嫁的价值,宣平侯府的人才想起来宣平侯府还有一位三姑娘。
是以,不管谢景熙如何闹腾,她都没有嫌弃、厌恶他,私心里希望他好好的,便道:“之前我说过,世间很多人都很大很大的缺点,可他们还是勇敢地过日子,把‘缺点’当成老天爷的考验,收获另一种幸福。”
谢景熙记得江心棠说过有人四岁没了父母等等,但他也清楚地记得江心棠的辱骂:“你还说过,我是懦夫——”
“对不起。”上次打骂谢景熙后,江心棠迅速认罪,也得到他所谓的“罚站”,但她一直没有机会正式地和他道歉,她那天真的是太冲动了。
今日终于有机会说一声对不起。
谢景熙不解:“为什么对不起?”
江心棠道:“我那日不应该打你,更不应该骂你。”
“你打骂的挺对的。”谢景熙承认。
江心棠却反思,道:“我没有经历你的痛苦,不能把想法强加在你的身上。”
“但你打醒了我,骂醒了我。”谢景熙就是从那时起,脑子逐渐清晰。
江心棠道:“那也不能说明,我的行为是对的。”
“对我来说,是对的,那就是对的。”
江心棠心头一暖,转向谢景熙,哪怕周围一片黑暗,她还是看到了他眼眸中的流光,道:“我不知道你的兄长……”
见江心棠顿住了,谢景熙便问:“我的兄长怎么了?”
第20章 穷和你
“他们没有想象中那么好。”江心棠直言。
谢景熙微微一怔,好一会儿出声道:“父皇母后偏爱我,所以他们心里有些不平衡。”
果然如此。
江心棠猜对了,太子妃几人就是担心谢景熙抢了皇上和皇后的疼爱,所以故意打压,甚至让谢景熙出糗,她不悦道:“那他们应该怪父皇和母后,为什么对你言语那样刻薄?”
谢景熙没接话。
江心棠道:“果然,弱者抽刀只会对更弱者。”
谢景熙转头看向江心棠,正好对上江心棠清亮的眸子,心尖忽然掠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。
他没有抓住,也没有深究,道:“大皇兄一直待我不错,二皇兄小时候很好。”
“人是会变的。”江心棠道。
“我知道。”谢景熙感受到了。
江心棠在心里叹息一声,道:“念旧的人,最容易受伤。”
谢景熙望向头顶的一片黑暗,问:“你也是这样的人吗?”
江心棠想了想,回答:“以前是,现在不是。”
谢景熙确实因为父母的偏爱,对二皇兄他们有些亏欠,继而忍让,可他双腿已经废了,他们看似关心,实则不停地打击,想要他再也站不起来。
他不愿再对他们有所期望。
只是他依旧会因为他们的话,而陷入自弃之中。
好在江心棠出现,他有了自己坚定的想法,道:“江心棠,谢谢你,是你让我明白很多事情,也是你让我想要好好过下去,以后我会直面接下来的一切,也会提防着他们。”
江心棠没有回应。
谢景熙诧异地转头。
江心棠不知道什么时候,已经睡着了。
谢景熙微微一愣,想到她今日一早就起来忙碌,又在宫中应付很多人,肯定是累坏了。
他便没有再出声,轻轻为她掖好被子,重新看向纱幔。
他以为自己第一次和他人同床,会睡不着。
结果他很快就眼皮发沉,慢慢合上。
醒来以后江心棠已经不在床上,但他精神却是格外的饱满,他唤一声:“福全!”
福全立刻跑了进来:“王爷,你醒了。”
谢景熙问:“嗯,王妃呢?”
福全回道:“王妃在后院给下人们派发任务。”
谢景熙疑惑:“派发任务?什么任务?”
“就是今早有两个丫鬟吵嘴。”
“所为何事?”
“谁干活多了,谁干活少了。”
“以前也这么吵过吗?”谢景熙十四岁封王开府,十五岁就去沙场,之后就是受重伤、残疾,他没怎么过问府中的事情。
“吵过。”
“嗯?”谢景熙看着福全。
谢景熙不出门的这些日子,福全十分清闲,到处溜达巡逻,也就看到勤行院许许多多乱象,比如丫鬟吵嘴,比如小厮互相使坏,比如丫鬟和小厮厮混等等。
他管了几次,却没有什么效果。
王妃的出现,虽然稳住勤行院的大局,但是下人之间的龃龉依旧存在,不好好处理的话,很容易滋生事端,他把事情说给王爷听一听。
谢景熙听的脸色阴沉:“冯若惜不管一管吗?”
福全有些为难道:“冯姑姑对勤行院的下人,格外宽容。”
“宽容?”
“是。”就是因为冯若惜的宽容,勤行院的下人们才会特别喜欢她,才会到处说她的好话,才敢在勤行院里任意妄为。
谢景熙哼一声,道:“伺候我起床,我们去后院看看。”
“是。”
谢景熙打算好好地管制一下下人们,哪知道来到后院,就看到下人们整齐划一地站着,一个个如同上朝的朝臣一般,恭敬又紧绷。
他们对面的江心棠穿着一件月白色暗纹镶蓝边衣裙,腰间系着同色腰带,笔直又松弛地坐在石桌前,平静地翻看着手中的账本,道:“春雪,扣半月月钱。”
春雪眼睛通红道:“是。”
“画眉,你不要扫前院了,以后扫后院。”江心棠道。
画眉低头应:“是。”
“春雨,你来扫正房。”江心棠道。
“是。”
“……”
江心棠重新给下人们派发了活计后,道:“春雪和画眉一事是个警告,之后,我不管你们私下里有什么恩怨,但我要告诉你们,这儿是锐王府,一切违反锐王府府规的行为,都以府规处置,绝不放过一人。”
她的声音不大,却掷地有,下人们齐声应是。
谢景熙忽然想到成婚当日,不知好歹的自己要把江心棠撵出卧房。
江心棠坚持不出,说了一句“我现在若是从卧房里出去,明日下人们就会看轻我”。
之后她拿回勤行院的管事权,赶走常嬷嬷,又带来香蕊。
居然真的在不知不觉中,就把下人们调教的这般有规矩。
福全也惊呆了。
江心棠并没有注意发现谢景熙来到,合上账本,道:“都忙去吧。”
“是。”汪嬷嬷带人离开。
香蕊作为江心棠的贴身丫鬟,自然守在她身边,一抬眼看到不远处的谢景熙,连忙行礼:“见过王爷。”
江心棠转头看到谢景熙,缓缓起身:“王爷。”
“忙好了?”谢景熙问。
江心棠点头。
“那你跟我来一下。”
这么正式?
江心棠心头疑惑,但也跟着谢景熙到了书房。
“福全,你出去吧。”谢景熙道。
“是,王爷。”福全离开。
谢景熙转动轮椅,来到一排书架前,指了指上面的一个盒子,道:“帮我拿一下。”
江心棠走上前,取下来一个红木盒子。
“打开。”谢景熙道。
江心棠不解地打开,看到里面一沓地契、银票等等。
“给你了。”谢景熙道。
江心棠闻言倏地睁大眼睛,望向他:“你说什么?”
“这些都给你了。”谢景熙道。
“这……”江心棠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谢景熙道:“这些是我自己赚来的。”
江心棠诧异:“你怎么赚的?”
谢景熙道:“从小时候开始,背诵一本书、赢得一次蹴鞠、赛马、功夫、剑法、琴技、棋艺、书法、绘画的比试等等,而得到奖赏。”
江心棠惊讶:“你会这么多?”
谢景熙苦笑一下:“还行,大魏周围有很多国家,经常来往,就会举办一些比试,交流竞争一番,我作大魏一份子,自然是出力,尽量去赢。”
江心棠问:“那你每回都能赢吗?”
“大部分是赢的。”
诗书、蹴鞠、赛马、功夫、剑法……原来谢景熙曾经那么优秀,江心棠目光缓缓落到他的双腿上,第一次产生同情、可惜和心疼。
好一会儿,她才收拾好情绪,然后问:“那你把这些给我干什么?”
谢景熙道:“改变你的穷。”
江心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。
谢景熙道:“昨晚说了,我可以改变你的穷。”
“你——”
“这些银子虽然不算多,至少可以让你远离‘穷’字,未来王府的进项,也有你的份。”谢景熙微微昂头,望着江心棠道:“以后,‘穷’字和你再无关系。”
第21章 扔了
江心棠是宣平侯府不受宠的三姑娘,从小到大得到太多太多的忽视、欺负和陷害。
除了奶娘一家,她对任何人都没有期待。
她也没有指望谢景熙主动对自己好。
可是……
谢景熙听到她说穷,却愿意掏出自己的积蓄,说出“以后‘穷’字和你再无关系”这样的话来。
虽然她除了银子上的穷,还有能力上的穷,谢景熙没有明白,但他的行为,还是令她心里忽然泛起圈圈涟漪,手中的红木盒子瞬间沉甸甸的。
他抬眸直直地望着他:“王爷,昨晚……我是说笑的。”
谢景熙正色:“我是认真的。”
“可,这个太贵重了。”江心棠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财产。
谢景熙道:“一些身外之物而已。”
江心棠犹豫。
谢景熙道:“刚好可以帮到你。”
“我……”
谢景熙道:“你的嫁妆、府上的银钱都有记录,这红木盒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入账,你可以随意支配。”
也就是说,这些都是江心棠个人的,比她向宣平侯府索要的多得多,她只觉得心里胀胀的,又有些接受不了,连忙将红木盒子放到谢景熙腿上:“太贵重了,我不要。”
“拿着。”谢景熙将红木盒子塞到江心棠怀里。
江心棠坚持:“我不要。”
谢景熙更坚持:“拿着。”
“不要。”
“拿着。”
两个人推搡好一番。
谢景熙有些恼了:“你再不要,我就扔了。”
江心棠也不惯着他:“你想扔就扔。”
“砰”一声,谢景熙真的把红木盒子给扔到地上了。
江心棠吃惊地望向他:“你——”真的扔了。
谢景熙本来就是有些任性的人,做什么事情都不奇怪。
“王爷,王妃。”福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。
江心棠连忙回神儿:“什么事儿?”
“宫里的宁太医来看王爷了。”福全道。
“不看!”谢景熙直接拒绝。
福全在外面沉默下来。
江心棠望向谢景熙:“王爷,怎么能不看?”
谢景熙偏过头,不理江心棠。
“那我去见见宁太医。”江心棠走出书房。
福全为难地唤一声:“王妃。”
江心棠交待:“你在这儿看着王爷,我去见宁太医。”
“是是是。”有王妃真好,福全可以少操心。
江心棠来到院中。
须发半白的宁太医正站在院中,看到江心棠忙应行礼。
“宁太医不客气,里边请。”江心棠把宁太医请到正房。
香蕊倒水。
谢景熙重伤已经痊愈,江心棠不知道宁太医这时候前来有什么用意。
“回王妃,卑职是来看王爷双腿的。”宁太医道。
江心棠惊喜地问:“王爷双腿有恢复的可能?”
宁太医叹息一声:“卑职是看王爷的双腿……是否受伤、腐烂、萎缩等等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江心棠有些不明白。
宁太医解释:“王妃,正常人的四肢有酸、麻、胀、痛、木、痒、疲、乏,王爷的双腿……没有,是以蚊虫叮咬、拧掐刮划,他都不会知道。”
江心棠没有和双腿残疾人的相处过,也不知道这种情况,便问:“若是蚊虫叮咬、拧掐刮划会怎么样?”
“正常人很快就能恢复,但是王爷的话……小伤口会以极慢极慢的速度愈合,大伤口若是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,可能会慢慢腐烂,后果很严重。”
江心棠心惊。
宁太医接着道:“即使没有蚊虫叮咬、拧掐刮划,他双腿也会慢慢萎缩。”
江心棠震惊无比:“那怎么办?”
宁太医道:“除了每日查看肌肤情况之外,还要活血推按,以减缓萎缩。”
江心棠立马道:“我来做这些。”
“王妃来做?”这下换宁太医惊讶。
“不可以吗?”江心棠道。
宁太医没想到王妃要亲自做这些,转念一想王妃是和王爷朝夕相处之人,最适合做这些,当即道:“自然可以。”
“那我要怎么做?”江心棠不懂这个。
宁太医道:“卑职可以教王妃推按手法。”
“王爷现在抗拒见人,我们没办法在他腿上做推按。”之前谢景熙耍脾气什么的,江心棠只觉得他就是个作精,了解他的过去后,知道他的苦衷,她不想再勉强他。
宁太医道:“不碍事,查看、推拿都很简单,卑职一教,王妃就会。”
“行。”江心棠喊来一个小厮。
宁太医对着小厮的腿,指出穴位,进行推按。
江心棠很快就学会。
宁太医不由得感叹江心棠天赋极高,若是从小就学习医术,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。
“就这样,每天推按一遍即可?”江心棠问。
宁太医点头:“对,若是王妃可以劝一劝王爷,以后让卑职看一看,更好。”
江心棠答应:“我会劝他的。”
宁太医的事也做完了,道:“没什么事儿的话,卑职告退。”
“宁太医慢走。”
宁太医离开。
江心棠走向书房。
福全依旧站在书房外:“见过王妃。”
“王爷还在里面?”江心棠问。
“是。”
“我进去看看。”
福全上前一步,打开书房门。
江心棠走进去。
福全关上门。
谢景熙在书案前看书,红木盒子依旧躺在地上。
江心棠瞥一眼,行礼道:“王爷。”
谢景熙轻轻嗯一声,明显带着不悦。
江心棠起身,走上前,弯腰捡起地上的红木盒子,拍了拍上面的尘土,望向谢景熙,道:“王爷,这……”
谢景熙抬眸望着她,看她还要怎么拒绝。
“这些东西,我收下了。”江心棠干脆道。
谢景熙抿直的嘴角微微上扬,做出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,仿佛刚刚发脾气的不是自己一样:“随你。”
“不过……”江心棠停顿了一下。
谢景熙问:“不过什么?”
“不过,你的双腿每日要接受推按。”江心棠把双腿可能萎缩的情况说了一遍。
谢景熙皱眉。
“府医、福全、汪嬷嬷、香蕊或者我,都可以每日给你推按。”这个就让谢景熙自己选择。
“我不接受。”谢景熙拒绝。
“那我也不要这个了。”江心棠微扬红木盒子。
谢景熙望着她,不说话。
“砰”一声,江心棠重新把红木盒子扔到刚刚的地上。
谢景熙瞳孔微微睁大:“你……”
“我怎么了?”江心棠毫不在意地问。
第22章 想看看
“你胆子真大!”谢景熙道。
当着谢景熙的面,扔他的东西……这种行为实在有点犯上,但江心棠想要他接受推按,就不能软下去,强撑着势气道:“你之前说过了。”
谢景熙不悦:“你把红木盒子捡下来。”
江心棠拒绝的干脆:“不捡。”
谢景熙命令:“捡起来。”
江心棠坚持:“不捡。”
“捡起来。”
“不捡。”
“捡起来我就接受推按。”谢景熙忽然语气转变。
江心棠刚刚想拒绝,察觉谢景熙说的是“接受”,愣一下,忙问:“你说的是接受推按?”
谢景熙将俊脸偏到一旁,不搭理她了。
江心棠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,火速捡起来红木盒子,抱在怀里,笑着道:“男子汉大丈夫,说话算话。”
“嗯。”谢景熙头也不转地应。
江心棠问:“那你让谁推按?”
谢景熙指出一个人:“福全。”
“行,我现在就教福全。”江心棠道。
谢景熙转头看向江心棠:“你会?”
“嗯,我刚刚和宁太医学的啊。”
“你学这个做什么?”
“为你好啊。”江心棠很自然地说出来。
谢景熙闻言目光转向窗外,恰好看见郁郁葱葱合欢树叶,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。
江心棠喊来福全,看向谢景熙道:“我们要把你的腿抬起来,裤腿捋上去,然后我教他给按腿。”
谢景熙问:“需要露腿?”
江心棠点头:“对。”
“你也要看我的腿?”谢景熙问。
江心棠反问:“我不看,怎么教他?”
“你不许看!”
“不看怎么教?”
“你自己想办法。”谢景熙又闹起别扭来了。
江心棠只好又叫来小厮,以对方的双腿为模板,教了福全一遍一遍又一遍,一直教到晚上。
福全总算学会,伸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,道:“王妃,推按这方面,小的是有点笨。”
江心棠道:“不是,你在推按这方面有点点聪明。”剩下的都是笨。
谢景熙听懂了,在旁边“扑哧”一声笑出来。
福全一脸不解。
江心棠转头问:“王爷笑什么?”
谢景熙道:“忽然想起来了一些高兴的事情。”
难得可以听到他语气里的轻松和诙谐,江心棠觉得这样相处挺好的,便没有追问下去,转而道:“好了,福全,你可以给王爷推按。”
“是。”福全走向谢景熙。
谢景熙望向江心棠。
“王爷有何吩咐?”江心棠问。
谢景熙道:“你不许看。”
“看什么?”江心棠明知故问。
谢景熙不说话。
江心棠便道:“那我先出去了。”
谢景熙点头。
江心棠抱着红木盒子回到卧房,摒退下人,把里面的地契和银票全部拿出来点了点,价值比她想象中还要大。
她向宣平侯府要的那点银钱,根本就不够看的了。
这个谢景熙真富有,也是真大方。
她第一次觉得嫁给他,也不是什么坏事。
她把地契和银票装进红木盒子里,妥善保管,吩咐下人们备晚饭。
不一会儿,福全推着谢景熙进了正房。
江心棠道:“王爷,可以用饭了。”
谢景熙点头。
福全把谢景熙推到饭桌前。
江心棠给福全使了个眼色。
福全意会点头。
江心棠朝外走。
“一起用饭吧。”这是谢景熙第一次邀请江心棠同桌用饭。
江心棠只好忍住心里的好奇,冲福全示意一下,然后坐到谢景熙身旁。
香蕊、汪嬷嬷二人看见王爷和王妃坐在一起用饭,激动的不得了。
福全也是开心不已。
江心棠和很多人同桌用饭过,也不觉得有什么,拿起筷子安静地用饭。
谢景熙发现自己不管是和江心棠睡在一起、说话还是用饭,不但没有一丁点儿的反感,反而有一种说不清楚、道不明白的喜悦。
两人很快用完晚饭。
谢景熙散步消食、沐浴之后,福全从卧房出来。
江心棠在正房等着。
“王妃。”福全行礼。
江心棠走到正房外。
福全跟上。
江心棠看一眼卧房方向,小声问:“王爷坐在床上看书?”
“嗯。”福全点头。
“王爷的双腿如何?”在江心棠传授推按手法时,就悄悄交待福全注意谢景熙的双腿情况。
福全很认真观察地过:“回王妃,王爷双腿上没有蚊虫叮咬、拧掐刮划,粗细一致,也没有萎缩情况。”
宁太医的意思是谢景熙双腿已废,以后也没有办法站起来,那么他的双腿就会慢慢退化,变细变短。
福全却说没有变化。
江心棠狐疑:“你确定?”
“确定。”福全向江心棠解释:“王爷一直不喜下人贴身伺候,都是自己沐浴更衣,小的也是在王爷重伤后,才开始贴身伺候他,差不多有一年多的时间,他的双腿一直如此。”
“一直如此?”
“一直如此。”
不可能啊。
这和宁太医说的不一样呀!
难道因为时间太短,谢景熙的双腿还没有开始变化?
嗯……有可能。
江心棠不再纠结这个问题,看向福全:“那行,你记住王爷如今双腿的样子,一旦有什么变化,立刻向我汇报。”
王妃能够这么在意王爷,福全很高兴,忙应:“是。”
江心棠嘱咐:“以后每日都要尽心尽力为王爷按腿,我会给你加工钱。”
“王妃,小的不用加工钱,小的只要王爷越来越好就行。”
“王府以后都是赏罚分明。”江心棠道。
福全一听,越发觉得王爷娶了一位王妃,连连答应。
江心棠又和福全交待一些细节问题,转身走进卧房。
“你在问福全什么?”谢景熙问。
江心棠反问:“你知道了?”
“本王不是傻的。”
江心棠哦了一声,准备糊弄过去。
谢景熙却追问:“你问他什么事儿?”
江心棠只好实话实说:“你双腿的事儿。”
谢景熙侧首看向江心棠。
“就是想知道你双腿变化。”江心棠道。
谢景熙心头一紧,问:“有什么变化?”
江心棠道:“没有变化。”
谢景熙在军队里待过,知道那些胳膊腿残疾之后,胳膊腿会萎缩,他悲观道:“那又怎么样,以后避免不了变形。”
江心棠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。
谢景熙道:“没什么,我已经接受了。”
江心棠接话:“既然已经接受了,那我看看不行吗?”
谢景熙立马拒绝:“不行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没有为什么。”
江心棠无奈。
谢景熙重新看书。
江心棠沐浴、更衣、熄灯,躺到谢景熙的身边。
谢景熙很快睡着。
江心棠依旧想亲眼看看谢景熙的双腿,恰好今日月色明亮,只要她掀开他的被子,撸起他的袖腿,就可以看到。
这么想着,她缓缓坐起来,小心翼翼掀开他下身的被子。
“你在干什么?”谢景熙忽然出声。
第23章 不能如意
江心棠心头一骇,身体立刻僵住。
“江心棠。”谢景熙唤。
糟糕!
知道她要看他的双腿,他肯定要发火的!
大晚上的,发火很累的。
江心棠心一横,身子往床头一倒,装睡。
“江心棠。”谢景熙又唤。
江心棠装睡。
“江心棠。”谢景熙第三次唤。
江心棠还是不应。
谢景熙忽然微微倾身,趴到江心棠脸庞的上方。
江心棠立刻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,心头发紧,正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,他忽然伸臂,扯过旁边的被子,为她盖好掖好,嘀咕一句:“不老实。”
谢景熙重新躺好。
江心棠周围的空气瞬间流通,她暗暗松一口气的同时,察觉到身上的被子暖暖,心里也跟着热乎乎的,眉眼在黑暗中弯了弯,很快进入梦乡。
次日她如常醒来。
谢景熙尚在熟睡中。
江心棠再次想要看他的双腿,又担心打扰到他睡觉,到底没有掀开他的被子,轻手轻脚地起床,走到卧房外净面净手。
“王妃,早饭都备好了。”香蕊道。
“嗯,等王爷醒了再摆。”江心棠道。
“王妃和王爷一起用吗?”
昨日一起用了,今日应该也是一起的,江心棠便点头。
香蕊偷偷一笑。
“你笑什么?”江心棠问。
香蕊跟江心棠这些日子,也学会了江心棠的诚实,什么都愿意和江心棠坦白:“奴婢开心,开心王妃和王爷关系越来越好了。”
“好吗?”江心棠问。
“嗯。”虽然有时候王爷情绪还是不稳定,但他在进步中。
江心棠回想一下谢景熙的行为……和最开始相比,确实好了很多很多。
“福全。”谢景熙的声音响起来。
福全连忙进了卧房。
没一会儿,谢景熙从卧房出来。
香蕊递上一碗茶。
江心棠问:“王爷,摆饭吗?”
谢景熙点头。
香蕊连忙去办。
江心棠和谢景熙一起围坐到饭桌前。
谢景熙突然问:“你昨晚梦游?”
“什么?”江心棠装作不知道。
谢景熙也没有再说。
江心棠给自己找补:“我睡觉有些不老实。”
谢景熙回一句:“还行。”
明明昨晚嘀咕一句“不老实”,今日又说还行,真是变化多样,不过江心棠也没有指明,直接道:“我以后注意点。”
没想到谢景熙道:“不用注意。”
江心棠诧异。
谢景熙道:“睡觉都要注意,那活着多累。”
江心棠笑了笑,道:“王爷说得是。”
谢景熙听出江心棠语气里的愉悦,抬眼看去,她今日穿着浅色对襟半臂,月白色窄袖小衫,略施粉黛,乌发挽起,露出一截白净修长的颈子,看起来格外的好看。
好看?
他一心都在学习、比试、沙场上,从不注意姑娘家外貌。
可是他今日鬼使神差地注意到江心棠的衣着、面容、乌发、脖颈……他吓了一跳,连忙收回目光,抓起桌上的筷子就用饭。
江心棠也低头用饭。
“王爷,王妃,冯姑姑来了。”香蕊小声道。
江心棠和谢景熙一抬头就看见冯若惜走了进来 。
谢景熙皱眉,不满道:“她怎么那么喜欢在饭点来?”
上次冯若惜过来的时候,谢景熙也是在用饭,江心棠解释道:“可能有急事吧。”
谢景熙哼了一声:“王府能有什么急事?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江心棠放下筷子。
谢景熙抬眸问:“吃饱了?”
“还没有。”江心棠道。
“那就吃饱了再谈事。”谢景熙夹一个虾饺到江心棠碗中。
走进勤行院的冯若惜刚刚好看到这一幕,步子一顿。
“冯姑姑。”丫鬟绿屏小小地唤一声。
冯若惜连忙回神儿,冲坐在一处用饭的谢景熙和江心棠,行礼道:“见过王爷、王妃,叨扰了。”
“知道叨扰,下次就选好时间再过来。”谢景熙语气不善。
冯若惜面色一僵。
江心棠到底还是站起身了,招呼冯若惜。
谢景熙不悦地抬眸瞪江心棠。
江心棠当作没看到。
这女人、这女人……这女人从嫁进门的那一刻,做事就是这般随心所欲,根本不把他谢景熙放在眼中,他又有些生气了。
“冯姑姑,坐。”江心棠笑着道。
冯若惜不自然地扯了扯嘴,将手中的账本,递向江心棠,道:“王妃,卑职过来,是为了送上个月府上的账目。”
“这么快就做出来了?”江心棠伸手接过来。
“每月都是这个时候。”
“辛苦冯姑姑了,我一会儿再看。”
“嗯,还请王妃指正。”冯若惜道。
江心棠点头:“有不懂的地方,我会向冯姑姑请教的。”
两个人都十分的客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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